艾青《北方》賞析
在閱讀和欣賞《北》時，我提到艾青的自由詩在表達情感和創造藝術境界方面，控制力很強，樸實自然。他的詩從整體形式到段落、節奏、氣氛、分支，都不是隨意作的。壹首詩是壹種生命，從形式到精神，壹旦生成，它就完美地符合了這種藝術生命的審美意象的要求。我盡量通過自己寫詩來做到這壹點，但是很難達到這種近乎自然的狀態。讀《乞丐》這首短詩，深感這首詩達到了這種境界。它是由整塊巖石雕刻而成的。準確地說，是用巖石般不可動搖、不可改變的語言創造出來的。艾青的很多詩都有這種完美的生命感，比如《他起來了》、《生命》、《號手》等等。
每次讀這首詩，總讓我痛苦地想起戰爭的災難。這是對邪惡的侵略戰爭的有力指控。1938年春天，我逃離了戰火紛飛的家鄉，流落在隴海線上。我看到這些來自戰區的饑寒交迫的乞丐。我當時也有過類似的乞討經歷。所以，我理解那些乞丐的悲慘和絕望。他們“痛得尖叫”，他們盯著妳吃“任何食物”，他們伸出“黑手”……都是因為饑餓和戰爭。感謝詩人給我們留下了這個真實的戰爭形象，讓我們永遠痛恨和反對非正義的戰爭。中國已故著名畫家蔣繪制的長卷《流民圖》也記錄了這場戰爭的惡行。所有的畫都是被戰爭驅趕和殺害的流浪者的悲慘形象，這與艾青的《乞丐》中的情況非常相似。比利時詩人瓦爾哈倫寫過壹首詩《窮人》，詩中描繪了窮人可憐的背影如“褐色窩棚的屋頂”，如“牲畜的眼睛”，“枯葉的手”。這些細微的部分最能表現窮人內心的痛苦。所以，多年以後，它們依然深深地銘刻在讀者心中。我記得另壹位著名的外國詩人韓波寫了《捕虱者》，這是壹首難忘而痛苦的詩。艾青的《乞丐》堪比世間此類不朽詩篇。
如前所述，這首詩給人的感覺是壹個完整的藝術人生。壹首壹次完成的詩，往往要在詩人心中醞釀很久。艾青回憶寫這首詩時說，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觀察到乞丐伸出手的細微動作，這個動作反映了痛苦，說明《乞丐》這首詩構思已久。這首詩全部用實用的語言和精妙準確的動作表達，沒有誇張和虛構。這些簡單的話永遠不能改變。正是這些生命的語言，誕生了壹個活生生的、悲傷的乞丐。
中國另壹位詩人也寫過壹首名為《乞丐》的詩:“壹個乞丐走在玫瑰路上。/嘴裏唱著民謠/手裏捧著鮮花。/明朝不能吃/我死在白玉堂下。”這首詩中的乞丐，從內心到細微的動作，絕不是壹個真正的饑餓的乞丐，而是壹個虛假的“美麗”的乞丐，實際上扭曲了壹個乞丐痛苦的形象。也許這個詩人寫的是另壹種意義上的乞丐，所謂乞丐:壹個名人求愛，但這和實名乞丐有什麽關系呢？艾青的《乞丐》才是真正希望世界早壹天消失的乞丐。
艾青的《乞丐》發表後不久，就有評論家說這首詩過於悲傷憂郁，並進壹步說這種悲傷憂郁根植於詩人的主觀情緒，受到了意象主義和象征主義陰影的毒害。這令人驚訝。有沒有寫太多乞丐的悲傷和憂郁的問題？艾青的《乞丐》寫的悲傷和災難，是對侵略戰爭的有力控訴，無論是思想上還是審美上。如果詩人沒有對乞丐的痛苦和憤慨感同身受，他絕不會寫出這首詩。
當我們讀到下面三行的時候，我們能清醒的思考嗎？
饑餓是可怕的/它使老年人失去仁慈/年輕人學會仇恨。乞丐討厭什麽？他所痛恨的，當然是侵略戰爭和邪惡的民族敵人。這裏絕對沒有象征主義的影子。是戰爭血淚塑造的真實乞丐，也是中國新詩史上不朽的乞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