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貝·加繆的鼠疫劄記
所以,我們必須理解他的猶豫,理解他為什麽同時焦慮和自信。當戰爭爆發時,人們會說:“戰爭不會持續很久,因為它很愚蠢。”毫無疑問,戰爭確實是愚蠢的,但愚蠢並不妨礙戰爭繼續下去。如果壹個男人不為自己考慮,他會發現愚蠢的事情可能會壹直堅持下去。在這方面,我們的同胞和其他人壹樣,認為自己。換句話說,他們都是人道主義者:他們不相信自然災害。天災怎麽能和人比!所以大家都認為這場災難不是現實,只是壹場噩夢,很快就會過去。但是,噩夢不壹定會消失。它們壹個接壹個地發生,但是人在其間死去,首先是人文主義者,因為那些人沒有采取預防措施。我們同胞的錯誤並不比別人的更嚴重。他們忘了人要謙虛,僅此而已。他們認為他們可以應付壹切,這意味著自然災害是不可能的。他們繼續做生意,準備旅行,發表評論。他們怎麽會認為會有瘟疫來毀掉他們的未來,取消他們的旅行,停止他們的討論呢?他們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但只要災難降臨,誰都不可能自由。
這突如其來的,全面的,無望的離別,讓我們無所適從,回想起那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了壹層的音容笑貌,無法自拔。其實我們在承受著雙重的苦難,首先是自己的苦難,然後是想象中的遠方親人、兒子、妻子或愛人的苦難。
但是每個人都繼續把個人的擔憂放在第壹位。沒有人真正承認有過疫情。大多數人對任何擾亂他們習慣和損害他們利益的事情都非常敏感。他們對此感到不快和憤怒,但這些情緒是不可能戰勝瘟疫的。
世界上的邪惡幾乎總是由無知造成的,如果人們缺乏教育,善意可能會像惡意壹樣造成損害。好人比壞人多,但事實上這不是問題的關鍵。無知和更無知是有區別的,叫道德還是不道德。最惡心的不道德是無知。無知的人以為自己什麽都懂,所以認為自己有權殺人。沒有遠見,就不會有真正的善和高尚的愛。
他們對不幸和痛苦仍然有自己的態度,但沒有人能感受到最尖銳的痛苦。另外,比如Rier博士認為上述情況才是真正的不幸,習慣絕望比絕望本身更糟糕。
在此之前,他們曾膽怯地避免將自己的痛苦與集體的不幸混淆,現在他們接受了這種混淆。沒有記憶和希望,他們就在當下安頓了下來。其實他們的壹切都變成了現在。有必要壹提的是,瘟疫奪走了每個人戀愛甚至交友的能力。因為愛情需要未來的壹些光明,但對我們來說,只有當下。
每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放棄壹切,他們純粹是私人的。瘟疫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總是對壹些他們認為很重要的小事興奮不已。他們在生活中從來沒有關註過別人,所以體驗過個人生活。現在恰恰相反,他們只在乎別人在乎的,他們只想要大家所想的。在他們看來,就連他們的愛情也只有最抽象的壹面。
有人會問,這些被山擋住的人長什麽樣?嗯,很簡單。他們壹點也不像。或者,如果妳喜歡這麽說的話,他們和所有人壹樣,徹頭徹尾的普通。他們分享著城市裏的寧靜,也分享著城市裏不必要的躁動。他們不再有批判意識的痕跡,但同時贏得了冷靜的表象。妳可以看到,例如,他們中最聰明的人假裝像所有人壹樣,在報紙或廣播中尋找理由相信瘟疫即將結束;表面上,他們抱有虛幻的希望,或者說,當他們看到壹個記者無所事事、隨便寫的評論時,他們感到毫無根據的恐懼。在其他方面,他們喝啤酒或照顧病人,無所事事或筋疲力盡,管理卡片或聽唱片。每個人都有,勢均力敵。換句話說,他們對任何事情都沒有選擇。瘟疫抹殺了人們的價值判斷。這從人們的生活方式就可以看出來:沒有人在意自己買的衣服或食物的質量。每個人都接受了壹切。
總之,他們是在賭運氣,運氣並不屬於所有人。
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值得為了它而放棄自己所愛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拋棄了我所愛的。
我能理解。這壹切都很惡心,因為超出了我們的承受能力。但也許我們應該愛我們不能理解的東西。
我也知道,壹定要守規矩,千萬不能懈怠,否則壹不小心就可能吐氣到別人臉上,把瘟疫傳給別人。只有細菌是自然形成的。其他的東西,比如健康,正直,純潔,都可以說是意誌的結果,這種意誌永遠不應該停止。老實人,幾乎不會把疾病傳染給他人的人,總是盡量不分心。想要永遠不分心,需要意誌力和高度集中力!
他知道他媽媽在想什麽,現在她為他感到難過。他也知道愛壹個人不算什麽,或者至少愛永遠不可能有自己確切的表達。所以他媽媽和他以後只能默默的互相幫助。總有壹天會輪到她或者他死去,但兩人都無法進壹步傾吐生前的母子之愛。同樣的,他也曾經生活在塔魯身邊,但那天晚上塔魯死了,他們也沒來得及真正體會他們的友情。就像Taru自己說的,他輸了。但是他呢,莉亞?他贏了什麽?他知道瘟疫,並能回憶起它;他感受過友誼,並能回憶起友誼;他正在經歷親情,他可以在未來回憶起親情。這是他贏的,僅此而已。沒有別的事了。在瘟疫和生命這兩種賭博中,壹個人能贏的是知識和記憶。也許這就是Taru所說的“贏”!
但如果“贏”意味著妳能理解並回憶起某件事,但同時又被剝奪了妳想要的東西,這樣的生活該有多苦啊!Taru壹定是這樣生活的。他已經意識到沒有幻想的生活是多麽無聊。沒有希望,就沒有和平。塔魯不承認人有審判人死刑的權利,但他也知道,沒有人能不審判人的刑罰,甚至受害者有時也可能成為劊子手,所以他壹直活在巨大的痛苦和矛盾中,永遠不知道希望是什麽。是因為這個,他才尋求聖潔,並試圖在服務他人中獲得安寧嗎?其實莉亞對此壹無所知,也無關緊要。將來留在他記憶中的塔·魯惟壹的形象,會是他雙手緊握著為他開車的汽車方向盤的樣子,或者是他魁梧的身軀現在壹動不動地躺在這裏。生命的激情和死後的形象,這就是理解。
蘭貝爾知道他會立刻重新獲得所有失去的東西。這種喜悅很熾熱,無法品味。
說實話,這種理性的努力並沒有讓他付出任何代價。當他迫不及待地直接向成千上萬呻吟的瘟疫患者傾訴時,他會認為自己的痛苦同時也是別人的痛苦。在壹個他經常獨自承受痛苦的世界裏,這種患難與共的局面已經很大了,於是他立刻忍住了。的確,他應該為所有人說話。
“不為什麽。他從不胡說八道。反正我喜歡他。但事實就是如此。還有人說,‘那是瘟疫,我們經歷過瘟疫。’再往前壹英寸,他們就要申請勛章了。但是什麽是瘟疫呢?這就是生活,僅此而已。"
人總是壹樣的。但不變的是他們的能量和他們的純真,也正是在這裏,瑞兒超越了所有的痛苦,覺得自己和他們是靈魂伴侶。這時,越來越響亮而持久的歡呼聲在城市中回蕩,直達平臺腳下,空中的銀花五彩繽紛,千變萬化。
世界上的罪惡幾乎都是由無知造成的。
沒有理解,善良會造成和惡意壹樣大的傷害。
人總是可以試著視而不見,蒙上眼睛,拒絕面對。
然而,顯而易見的事實自有其巨大的力量,最終壹切都會灰飛煙滅。
也許有壹天,瘟疫會再次喚醒它的老鼠,讓它們在快樂的城市裏死去,讓人們再次遭受災難,再次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