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與健康訪談
在學者看來，“完美主義”也是許多心理健康問題的癥結所在，包括飲食失調、婚姻問題、焦慮、失眠、強迫癥和自殺。
關於“完美主義”這個話題，似乎說的太多了。為此，我采訪了心理學家子飛。
錢飛簡介:錢飛畢業於美國佐治亞大學教育學院心理學系托蘭斯創意與天才研究中心，獲博士學位。此後在北京大學心理學系做博士後。現任北京林業大學人文學院心理學系主任，碩士生導師，中國心理學會註冊心理學家，北京社會心理學會理事。主要研究領域為審美心理學和表現藝術療法。長期致力於完美主義和強迫型人格障礙的心理咨詢和治療，探索出針對完美主義和強迫型人格的感覺分析和咨詢模式。
出版有《完美主義研究》(2010)、《感覺的分析:完美主義和強迫型人格的心理咨詢與治療》(2012)、翻譯的《心理勇氣》(2009)、《精神分析的治愈》(2011)等著作。
問:我記得在壹篇關於完美主義的研究介紹中，您對完美主義的定義是:在認知上，完美和不完美是價值判斷的主要依據，在動機上，它壓倒性地被追求“完美”和避免“不完美”的沖動所驅使，以犧牲工作效率和主觀幸福感為代價。文中還解釋了，這裏的“完美主義”指的是“消極的完美主義”。讓人好奇的是，為什麽“消極完美主義”這個詞在書中的使用並不準確，而“完美主義”這個詞卻被廣泛使用。
答:“積極完美主義”是完美主義研究中發現的新情況:有不壓倒性地追求“完美”、回避“不完美”的人，他們偶爾會用“完美主義”來形容自己。但是這樣的人很少。所以，在學術著作中，除非特別說明，完美主義壹般是指消極的完美主義。
“積極完美主義”(如果對這個概念感興趣可以參考《感情分析》這本書)本質上應該叫“追求卓越”或者“追求完美”。完美主義對於追求完美的人來說並不是壹個合適的詞，因為壹種心理現象壹旦被稱為“主義”，那就是脫離實際的極端做法(這和“教條主義”、“形式主義”是壹樣的，所以不應該把註重原則、遵守規範的人稱為教條主義或形式主義)。
在這麽多年的研究中，我傾向於用“追求卓越”，而不是“積極的完美主義”。除非我特別指出，所有的“完美主義”都是指“消極的完美主義”。
問:“完美主義可以是在某些領域、特定情境下表現出來的壹種狀態，也可以是概括在工作生活各個方面的壹種人格特征。在妳看來，“當完美主義成為個人的基本人格特質時，這個人就可以被稱為完美主義者。“我想問的是，‘成為個體的基本人格特質’的具體含義是什麽，有哪些表現形式？
答:所謂“基本人格特質”，就是在大多數生活和工作情境中都會表現出來的那種人格特質。如果壹個人的基本人格特質是追求完美，那麽這個人不僅僅是在承受壓力或應對重大生活事件時追求完美，甚至在面對平凡生活時也追求完美。
比如，他晚上睡不著，除非他的房間壹塵不染，哪怕已經是午夜了；參加會議，準時到場，不得早壹分鐘或晚壹分鐘；同事之間或父母子女之間不應有沖突，認為沖突會破壞和諧的人際關系；妳自己的文章不能有錯別字...
當完美主義是壹種基本的人格特質時，完美和不完美就是這個人的基本價值觀，做事的效率和效果就會變得次要。
問:如果有這樣壹種人，他在認知上把完美和不完美作為價值判斷的主要依據，在動機上壓倒性地被追求“完美”和避免“不完美”的沖動所驅使，但他這樣做是為了提高做事的效率，因為他認為如果這次做得不完美，就要返工修改，這樣會嚴重降低效率。另外，當妳這樣做的時候，妳可以在主觀上充分體驗到快樂，甚至有壹點自我實現的感覺。我在想這樣的人是不是完美主義者，他屬於哪種完美主義者？
答:有些工作確實如此:壹次做得不完美，後面就需要再做壹次，嚴重降低效率。壹個編輯校對手稿，或者壹個工程師為精密儀器制作電路板。這樣的工作需要很高的精確度，做的人必須非常仔細和認真。這種追求完美的狀態可以稱為特殊條件下的追求完美，與我們通常所說的“完美主義”並不相同。就像我們按照說明書操作咖啡機，不能被稱為教條主義壹樣。但如果壹個人不僅在這種必要的情況下追求完美，而且在不必要的情況下也堅持去做，在阻礙了他的生活幸福和工作效率的情況下仍然去做，這就是完美主義。
比如上面提到的編輯在看休閑雜誌的時候會忍不住去查錯別字，以至於文章內容看不下去；例如，工程師把他們的家做得像神六，每個杯子都必須有精確到厘米的位置...他們會給自己或者身邊的人帶來很大的麻煩。
當然，長期從事某些職業，如會計、教師、工程師等。，可能理論上會讓人把追求完美的心態泛化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就我從事心理咨詢和治療的經驗來看，這些專業人員並不都是完美主義者(恐怕有些人在從事這些專業之前就是完美主義者)，我們也可以觀察到，很多會計、教師、工程師即使經過多年的實踐，也沒有養成完美主義。會計、教師、工程師中的完美主義者更多，可能主要是因為他們對完美的追求導致他們更願意選擇，或者更容易被別人選擇去做這樣的職業。
問:我發現身邊有些人認為完美主義是壹種值得驕傲的特質，這讓他們成功，註重細節。但是壹些心理學家說，那些成功的完美主義者成功不是因為他們是完美主義者，而是因為他們克服了自己的缺點。不知妳是否認同這種說法？
答:正是這些人相信完美主義導致了他們的成功，他們的完美主義會壹直保持下去。他們認為他們的成功與完美主義有關，這並不總是沒有道理的。但是這裏還是和上面壹樣，首先要區分追求完美和完美主義。追求完美的確會讓壹部分人成功，而完美主義往往因為瘋狂追求完美而得不償失。
還有壹點就是，對於某些職業來說，即使達到了負完美主義的程度，依然可以成功。比如會計、護士、質檢員，以及壹些特別需要註意細節的職業，完美主義者在將完美主義運用到這些工作上可能會比其他人做得更好。但是，如果他們把這種態度投入到生活中，就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痛苦。
完美主義者之所以被稱為完美主義者，是因為他們無法在某些場合追求完美，而在另壹些場合放棄。
問:有人說，對失敗的極度恐懼讓完美主義者不敢嘗試新的挑戰和新的冒險，所以他們不會去嘗試壹些事情，而是會選擇先把事情擱置起來，讓自己以此為由偷懶拖延。這裏我想問的是，在妳的研究中，完美主義和拖延癥有顯著關系嗎？
答:是的，完美主義者拖延更多。其實妳已經解釋了完美主義和拖延癥的部分內在聯系:“對失敗的極度恐懼讓完美主義者不敢嘗試新的挑戰和新的冒險，所以他們不會去嘗試什麽，而是會選擇先把事情擱置起來，讓自己以此為由偷懶拖延。」
事實上，完美主義者不僅害怕失敗，也害怕不完美。事情即使做了，也不夠完美，會讓完美主義者失望。正因為這種失望的可能性，壹些完美主義者可以被阻止。
問:妳對完美主義和心理健康問題之間的關系有什麽看法？
答:說完美主義和很多心理健康問題有關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國內外大量的研究已經證實了完美主義和精神疾病的關系，尤其是妳提到的焦慮、強迫、飲食紊亂和婚姻問題。但完美主義對精神疾病的影響程度，還是和追求完美的程度有關。有些人只是為了某些事情追求完美，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放棄。比如壹個作家，對自己的作品很用心，但也不是因為這種心態而產生的寫作阻滯。相反，他的這個特點可能會讓他寫出優秀的作品。
所以當我們說“完美主義”的時候，還是指追求程度重、範圍廣、運用不當的完美。追求完美和完美主義不是壹回事。有些人討厭把完美主義當成壹個負面的東西，因為很多人認為只要追求完美就是完美主義(畢竟這個詞在民間是隨便用的)。
此外，也有人對完美主義與精神疾病的關系有更深層次的心理原因的說法感到反感。我遇到過完美主義其實給他們帶來了很多麻煩，但他們還是否認完美主義的危害的案例。比如，壹個男人對妻子和孩子犯下的最輕微的錯誤都會大發雷霆，當他告訴別人他是“完美主義者”時，他會特別反感。因為他怎麽會認為自己錯了呢？妳的性格怎麽會有缺陷？這個完美主義者背後其實有壹個性格問題，就是自戀型的性格問題。
完美主義通常是強迫型人格的特征。這種人格雖然有壹定缺陷，但屬於比較成熟的人格。但是，自戀型人格缺陷的完美主義者比強迫型人格更不成熟，壹般的完美主義者也能反思完美主義給自己和他人帶來的麻煩，而以自戀型人格缺陷為背景的完美主義者強烈否認自己有任何缺點(其實他們的否認並不局限於“完美主義”這壹特征)。
問: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這樣壹個笑話:“如果壹個完美主義者惹惱了妳，妳完全不用理會他，甚至不用考慮報復。他會自殺的。對於這個強迫自己和自己較勁的完美主義者有什麽建議嗎？
答:這個問題有點抽象。我猜妳描述的情況是指完美主義者對自己也很苛刻，不能容忍自己的錯誤和失敗，給自己很大的壓力。我確實觀察到許多這樣的例子。
完美主義是壹種人格特征，往往不是壹個暗示就能改變的。如果我在心理咨詢和治療的工作中遇到壹個完美主義者，我需要長期的咨詢和互動來幫助。完美主義者很難相信，不強迫性地與自己競爭，就能取得同樣甚至更大的成就和更多的快樂，因為他們往往從小就沒有用其他方式處理過生活和其他挑戰。
如果我在這裏提壹個建議，我想說的是:讀讀《道德經》和《聖經》裏的智慧，也許他們就能明白，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辯證的，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和直截了當。
問:我記得有人問過壹個有強迫癥的朋友關於他對強迫行為的獎勵(有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他會經常說“這是我知道的唯壹緩解焦慮的方法”。從壹個心理學家的角度來看，完美主義者追求完美，除了“在校成績好”、“老板特別賞識”、“別人表揚”等表面的好處，還有沒有更深層的獎勵？
答:成績好，得到別人的欣賞和表揚，可以歸為“成功”和“獎勵”。事實上，完美主義者更強烈地受到“害怕失敗”和“害怕懲罰”的驅使。而且，成功的動機往往演變成對失敗的恐懼。這就像壹個跳高運動員，在壹種強烈的成功動機的驅使下，把自己的高度定得遠遠超出自己的實際能力，從而導致對失敗的強烈預期。因為追求成功而害怕失敗，為了避免失敗而追求完美，這是完美主義者的內在動力鏈。在這種情況下，完美主義能得到什麽樣的回報？這可以從兩種情況看出來:
在第壹種情況下，達到了完美主義者設定的高標準。當達到壹個高標準時，完美主義者會覺得自己避免了壹次重大失敗，會在心理上體驗到“死裏逃生”的感覺——這種感覺類似於看壹部恐怖電影。當主角通過各種困難逃離危險時，觀眾心中的緊張感突然緩解，他們獲得了快感。
第二種情況，完美主義者設定的高標準沒有達到。完美主義者如果達不到設定的高標準，就會繼續給自己設定高標準。完美主義者不想把自己的標準降低到壹個合適的水平，因為當他們有高標準時，他們會覺得自己與常人不同，高人壹等。所以即使遇到挫折，他們依然堅持完美主義。表面上，他們深受其害，但在潛意識層面，他們有壹種持久的回報:壹種心理上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感覺。
作為壹個經常被周圍人形容為完美主義者，認為自己是理想主義者的人，他特別在意面試中“完美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的區別。錢飛老師解釋說，我們說壹個人是完美主義者，說明這個人追求完美，害怕缺點；說壹個人理想主義，就是說他的目標在目前的條件下可能不切實際，難以實現。
錢飛老師還特別提到，“完美主義理想主義者”也是存在的——有些人追求完美的夢想，比如成為壹個完美的人。此時，我不禁坐對了位置。但是，我更願意換壹種說法——“理想主義的完美主義者”，因為我覺得壹個無法實現人生理想的人生是無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