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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文學上有壹篇關於南瓜的文章 壹個老師講在山區收南瓜最後饑荒他們把最大的南瓜吃了

2005年1月的南瓜小子,湘女寫的。

每年三、四月間,下過壹場透雨,種下了包谷,人們就會站在地頭,天女散花似地撒上幾把南瓜子,這樣到了秋後就會多有壹份收獲。

白白的南瓜子壹眨眼就鉆入泥土,自己找地方落腳。每壹粒南瓜子都會將小嘴尖兒朝上,吮吸著雨露,在那鞋底大的縫隙裏生根發芽。五月六月,包谷苗苗扯起了青紗帳,南瓜秧秧也鋪開了綠絨毯。

南瓜秧子長得快。包谷苗苗有筷子高時,大朵大朵金黃的南瓜花,就很耀眼地點綴在肥綠的瓜葉間了。等到包谷苗苗抽出鮮艷的紅穗兒,南瓜也開始掛果啦。

吃南瓜是從南瓜秧子開始的。

新鮮的瓜秧毛茸茸的,那柔軟的藤蔓,玲瓏的葉片、鮮艷的花朵和花蒂下珠子似的小果,都嫩得滴水。順著蔓尖掐上壹把,撕去筋筋,揉去絨毛毛,往滾水裏壹汆,撒上壹勺鹽,放上幾瓣蒜,就成了壹鍋碧玉樣的靚湯。姑娘們把壹朵朵南瓜花,用細草莖穿成花環,戴在頭上,脖子上,花團錦簇地回家來。煮湯的時候拎著草莖壹抖,花朵撲梭梭掉進鍋裏,沸騰的湯面上綻放出團團的金色花,壹屋子的花香久久不散。

南瓜秧不怕掐,越掐越是瘋長,那瓜葉長得像壹把把小蒲扇,粗粗的瓜藤匍匐著,不停地舒展、蔓延,張牙舞爪地霸出滿地滿埂的蔥蘢。

接下來的好多日子,逐漸長大的小南瓜就成了餐桌上主要的菜。或扳成塊煮湯,那湯色乳白泛瑩綠,極爽口;或切成絲爆炒,碧茵茵的壹盤,在飯桌上閃耀著油光。

最好吃的南瓜菜是瓤小瓜,把壹個飯碗大的小南瓜洗幹凈,切去瓜把,用小刀沿瓜蒂旋下壹個小蓋,再用小勺將瓜瓤掏出來,然後把豬肉末和蘑菇丁炒香拌成餡,填進掏空了的瓜心裏,蓋上那個小瓜蓋,就成了壹個小瓜缽,放到蒸籠裏蒸熟了,小瓜依然鮮綠,揭開小蓋,是壹團噴香的餡。肉香和蘑菇香浸透了嫩嫩的小瓜肉,吃起來十分鮮美。

入了秋,收完包谷,南瓜也成熟了。每天清晨,人們互相邀約著,背著背籮上山找南瓜。這個時候,我的小學校也會放上幾天假,讓孩子們去幫忙。

尋找南瓜得費壹番周折。那些陡峭的坡地,鋪蓋著厚厚的壹層包谷桿兒,東壹片西壹片散落在山縫裏,從坡腳到坡頭,得手腳並用,攀上梭下,找到壹個南瓜,抱進背籮裏,然後再挪壹個地方再找。這時要十分小心,背籮裏的南瓜太沈,墜得妳直朝後仰,壹不留神就會連人帶瓜滾下坡腳,又得背上瓜再往上爬,很費勁的。

南瓜會和人捉迷藏,不是躲在箐溝裏,就是藏在樹叢中。常常聽到有人發出壹聲驚喜的喊叫,接著就伏下身去,不顧刺紮草絆,鉆進南瓜藏身的地方,設法將它拉出來。

南瓜藤也愛爬樹,爬很高的樹,壹個個南瓜就像圓胖胖的大果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樹枝椏上,得爬到樹上才能把它們抱下來。有的南瓜則打秋千似地懸吊在半空中,將連串在兩棵樹之間的南瓜藤墜成壹個大大的弧,讓妳看著心驚膽戰,生怕它會掙斷瓜藤摔下來。

還有的南瓜幹脆就埋在土裏,妳只要看見地上有壹個顯眼的土包子,壹刨開,裏邊肯定躺著壹個紅紅臉,羞答答的大南瓜。

最大的壹個南瓜是我找到的。那時人們正準備午飯。那可是最有風味的山野午餐了。挑壹個南瓜,橫切兩半,大半成了鍋,小半就是蓋。往這“南瓜鍋”裏放壹點米,再放些蔬菜,有時還擱幾片腌肉,蓋嚴了,在南瓜外面糊壹層泥巴,就放到火堆上燒。瓜熟了,飯也熟了,扯片芭蕉葉,壹人壹團南瓜飯,熱騰騰地捧在手裏,邊吹著氣邊吃,香得直嗒嘴。

我吃飽了到溪邊洗手,突然看見壹蓬灌木叢中伸出了壹個羊角似的瓜把。

“是個大南瓜!”我心裏壹喜,忙揪著那瓜把兒使勁拽。那南瓜象生了根,怎麽也拽不動。好不容易拽出了壹半,它象不願回家似的,哧溜壹下滑出去,又滾回它的瓜窩。我大聲喊來幾個孩子,找了根草繩栓在瓜把上,然後和孩子們象拔蘿蔔似地將它拔出來。

這可是我見過的最壯實的大南瓜了,大得像只鼎鍋,沈得象扇磨盤,酡紅的瓜面上還抹了層淡淡的粉霜。大夥嘖嘖驚嘆著,都圍攏來看。沒有壹只背籮盛得下它,就有人拉來了壹匹馬,幾個小夥子七手八腳將它綁到馬馱子上,搖搖晃晃馱回了家。

那個季節村裏金光閃耀,每家院裏都堆滿了南瓜。我的小學校就在村頭,那些從地裏回來的人,常常順手在我門前放上壹個南瓜,然後高聲笑著說是送給我的。

南瓜越來越多,我就有些發愁,說:“太多啦,我怎麽吃得完呀!”

村裏人就樂呵呵地說:“不嫌多不嫌多,要吃到明年哩!”

我將那些南瓜象搭積木似的貼著教室碼起來,堆出壹座小小的金山。那個馬馱回來的大南瓜,像個敦實的大小子,雄赳赳地守在我門前,十分引人註目。

我的門前是個熱鬧場所,村人有事無事愛到這裏玩。有了這堆瓜,來的人興致就更濃了。來了,抱壹個瓜,往地上壹放,然後坐著抽煙,說笑,要不就用塊瓦片在地上畫個棋盤,坐在南瓜上,下用泥巴捏的棋子。有的人索性抱個南瓜放到教室裏,壹本正經地坐著聽我講課。

南瓜小子則成了小小孩的玩具,那些路都走不穩的光屁股娃娃,圍著大南瓜攀上爬下,嬉鬧取樂,遠遠看去,這大南瓜和胖娃娃,就像壹幅喜慶豐收的年畫,鮮亮極了。

孩子們天長日久的摸挲,南瓜小子渾身變得鋥光透亮,象塗了壹層油彩。怪的是這南瓜小子似乎壹直在偷偷地長,往往是不經意時壹看,又恍然大了許多,揪著瓜把搖幾搖,又沒見生根。我疑惑地問村裏人,他們就笑了,說:“這小子,有靈性呢,沾了地氣,吸飽了天光夜露,還要竄個頭哩!”

轉眼就立了冬。

高寒山區,山高霧大,冬季來得早,也冷得出奇。

最冷的時候就下“凜”,“凜”不是雪花,也不是冰雹,“凜”是看得見的“冷”。

早晨起來,看見屋檐下掛滿了亮晶晶的冰流蘇,密密麻麻。長長短短,壹碰就發出金屬般的叮叮聲。小路上也亮晶晶的,象鋪了壹層碎玻璃,踩上去喀嚓喀嚓響。小草變成了壹根根冰的針,小石頭變成了壹個個冰疙瘩。樹木也變得凝重起來,每壹片樹葉都裹著壹層冰,只要捏著葉柄,輕輕壹撕,就能撕下壹片完整的、水晶般的冰葉子,上面還有清晰的葉脈。

袒露在寒風中的南瓜也裹了壹層冰甲,壹個個變得邦硬透亮,敲起來橐橐響。

這時,村裏人就會打著哆嗦說:“昨晚下凜了!”這樣的冷天人們就不出門,在火塘上架起鍋,邊烤火邊閑聊邊煮湯喝。而鍋裏煮的,幾乎都是南瓜。

小學校自然還要上課,我在教室中間生了個火盆,燃上壹盆紅紅的栗炭,坐上壹口鍋,也來煮南瓜吃。教室後面的長凳上,擺放著孩子們五花八門的碗:大土碗、小木碗、竹篾盒子、搪瓷缸子……孩子們帶來的午餐也是五花八門的:包谷飯團,蕎麥粑粑,紅薯窩頭,洋芋餅餅……常常是壹點簡單的飯,就著壹鍋滾燙的南瓜湯,稀稀嘩嘩吃出滿頭大汗。

在孩子們的指點下,我才知道南瓜竟有那麽多的吃法。將南瓜塊拌上大米壹起燜,鍋裏滋滋響時揭開,只見紅紅的南瓜上,點綴著珍珠般的米粒,潤澤耀眼,又好看又好吃。鍋底有壹層鍋巴,嘎蹦脆,那是每個孩子都眼讒的美味。

有的南瓜皮子又厚又賴,七凸八凹的,但煮熟了那瓜肉就象湯圓,又糯又甜,入口就化。

有的南瓜皮兒光滑,有壹道道濃重的綠色花紋,這樣的南瓜和胡蘿蔔、土豆燴,能燴出紅黃綠相間的悅目的濃湯。

被“凜”凍過的南瓜就更好吃了,煮的時候,鍋邊會糊起厚厚的壹層糖稀,熟了的南瓜全化成了粘稠的瓜汁,吃起來象拌了蜂蜜。

還可以把南瓜切成小片,整整齊齊碼在飯碗裏,碗底抹壹點豬油,放上幾粒花生或芝麻,蒸熟了,往盤子裏壹扣,就成了壹碗八寶南瓜。要不就將南瓜煮得爛爛的,放壹勺子米湯壹攪,就是壹碗美味的南瓜羹,不用放糖也很甜。

把南瓜片在滾水裏汆壹下,然後切成指頭般粗細的小條,在火邊慢慢烘烤,便是又酥又脆的南瓜幹。將南瓜切成指甲蓋般大的小粒,洗凈瀝幹,在鍋裏煮壹下,裝進小壇子裏,撒上白糖密封起來,過上幾個星期,揭開壇蓋,甜香撲鼻,那可是最好吃的蜜餞——糖漬南瓜。糖漬南瓜可以存放很久,到夏天最熱的時候,舀上壹調羹,用冰冷的泉水化開,就是壹杯金紅色的,可口的天然飲料。

老人們總是囑咐我要細水長流,省著點吃,不然到了“五荒六月”,就會餓肚子。他們說的“五荒六月”,是指夏秋交替的那段青黃不接的日子,舊糧所剩無幾,新糧又未成熟,那是山裏人最難熬的時節。

於是我就吃得很節約,每次煮南瓜,都要摻些蔬菜雜糧,壹個南瓜可以吃好幾天。

南瓜吃得多了,肚裏潮乎乎的,象餓又不是餓,嘴裏直冒清口水,很難受。

鄰居大嬸就說,南瓜吸油,刮肚腸,要用油潤壹潤。她送來壹小罐豬油,煮南瓜時放上壹小勺,湯面上就會飄出很多油珠子,很香,喝下去肚裏也很舒坦。

真的到了五荒六月,糧食的窘迫就顯而易見了。山裏大米本來就少,這時基本上見不到。玉米面熬的稀粥,清得能照見人影。饑餓象壹只多爪的蟲子,在肚裏慢慢地爬,引發出壹種很尖銳的,似痛非痛的感覺。站在教室裏講課,眼前那壹張張小臉菜葉似的,瘦得讓人揪心。

門前的南瓜山早已消失,只剩下南瓜小子。沒有了其他南瓜的陪襯,它顯得更紅,也更大了。過往的村人總是行色匆匆,難得有閑暇在我門前停留壹下。只有孩子們仍然喜歡聚在它身旁,或趴靠在它身上說悄悄話,或咬著手指依偎著它發呆。

好多次我都想把它煮了給孩子們吃,但又忍住了。我總想等等,再等等,或許還不到最艱難的時候……

發現南瓜小子會走路很偶然。那天清晨我壹開門,門前顯得空蕩蕩的,地上有個濕潤的凹窩。南瓜小子不見了!我趕緊沖出門,結果看到它就坐在路旁,像在等什麽人。我前後看看,沒壹個人影,它怎麽會在這裏呢?我疑惑著,捋起衣袖,又推又攮將它弄回去。

令人驚異的是第二天它又走了,比昨天走得更遠。我找到它時,它已經到了路口,只要輕輕壹悠,就能順著那斜緩的小路滾進村裏去。

這事真是蹊蹺,它要到村裏幹嗎?再說,誰見過南瓜會走路哇!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披著衣服悄悄伏在窗口,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南瓜小子。我不相信南瓜會走路,我想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月亮很大,玉盤兒似的又圓又亮,月色下的村子靜悄悄的,南瓜小子成了壹團迷蒙的暗影,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前。恍惚間它好象動了壹下,仔細壹看,又沒動靜了。有壹刻我覺得它真的在走,可出門伸手壹摸,它好好地睡在瓜窩裏。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輕輕叩我的門。我揉著酸澀的眼睛開了門,天亮了,清朗的晨光裏,沒有了南瓜小子,只有壹個小男孩站在門前,仰頭看著我。我抱起他,那瘦弱的小身子輕得像片瓜葉。我突然壹陣心酸,那壹瞬間只想哭。

我相信南瓜小子真的會走路了,我甚至在地上看到壹串串淺淺的小腳板印……

順著小路進村,不遠處有塊土坪,節日時人們在這裏殺豬宰牛,唱歌跳舞。土坪壹側有個黑乎乎的土竈,架上大鐵鍋,可以煮大鍋的肉湯。

南瓜小子就在土竈旁,旁邊聚了不少孩子,他們都在看著我。

我什麽也沒說,借來了村裏煮肉的大鍋,架在土竈上,又足足地添了壹竈膛的柴禾。

滿滿壹大鍋湯在沸騰,在那金紅色的旋渦裏,大塊的南瓜旋轉著,沈浮著,其間還有許多五顏六色的東西在急速地翻滾著,看得出是些植物的根莖啊,小樹葉什麽的……

沒有壹個孩子是空著手來的,他們傾盡所能,把這山裏能找到的,可以吃的東西都放進了鍋裏,煮出了壹鍋七彩的南瓜菜。孩子們手裏還拿著自己的飯碗:大土碗、小木碗、竹篾盒子、搪瓷缸子……

這頓飯我們吃了很久,吃的人也很多,那樣滾燙的湯和鮮香的菜,令人終生難忘。

帶著飽餐後的倦怠,帶著壹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憂傷,我們在山路上慢慢地走。

天青如洗,星星還沒有出來。黃昏的山野壹片迷蒙,晚霞湧在天邊,像大朵大朵金紅色的南瓜花。正在沈落的太陽壹團濃艷的酡紅,扁扁圓圓,像壹個大南瓜,擱在大山嶺上。

眼眶突然壹熱,那團紅色變得朦朧了。那是我們的南瓜小子啊!它在向我們告別呢!

我們揮起了手,“南瓜小子”也輕輕搖曳著,閃動著,悄然消逝在壹片霞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