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最知味——美食家的貶謫之旅
若論東坡的曠達胸襟,居於首位的應該就是他化悲痛為食欲的本事!他不僅愛吃,而且還自己動手來做。他人不敢吃或是不好吃的東西經他壹搗鼓,竟能搖身壹變成為風行壹時的名菜,有的竟然還流傳至今。我隨手在百度上壹搜,冠以東坡之名的就有東坡肉、東坡肘、東坡豆腐、東坡酥……千古奇才蘇東坡不僅因其文才流芳後世,居然還因廚藝被後人如此惦記,自古文人能有此殊榮的是不是只有他!對,就是他。
黃州篇
東坡被貶黃州,風塵仆仆之中,尚未安定好壹顆漂泊之心,但是黃州的風物已然帶給了他意外的驚喜。且讀他《初到黃州》壹詩: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
只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壓酒囊。
首聯慨嘆自己43歲因罪來此地任壹閑職,連連搖頭嘆此荒唐。頷聯即寫觸目所見之景,黃州三面臨江,大江兩岸青山連綿,風景秀麗,東坡在繞城的浩浩長江中思魚之鮮美,望漫山修竹而覺筍之香。由美景而思美食,瞬間似乎便已經忘記貶途之辛酸苦楚,只覺“魚美筍香”的生活該是非常不錯的。於熱愛生活的東坡來說,失意之時,吃便是生活的壹大念想和樂趣所在。江水中的魚兒,山林裏的翠筍,正是絕佳的下酒菜。蘇軾愛吃魚,而他的詩作中也有不少詠魚的詩句。如膾炙人口的《惠崇春江曉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這首七言絕句寫春天的竹筍,肥鴨,美味的河豚,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在《東坡誌林》(卷9)《書煮魚羹》中,蘇東坡不無自豪地提到自己所做的魚羹得到了賓客們的贊賞:“予在東坡,嘗親執槍匕,煮魚羹以設客,客未嘗不稱善,意窮約中易為口腹耳!今出守錢塘,厭水陸之品,今日偶於仲夫貺、王元直、秦少章會食,復作此味,客皆雲此羹超然有高韻,非世俗庖人所能仿佛。”
東坡流放黃州時,曾經為客人燉魚湯,嘗了的沒有不交口稱贊的。後來到杭州當市長,大魚大肉吃膩了。正逢跟幾個朋友小聚之時,他心血來潮,再壹次親自下廚,又照老樣子燉了壹鍋魚湯,朋友們都誇蘇子魚羹“超然有高韻”,實在是太妙了!魚湯燉得非同凡響,老蘇竟還壹臉傲嬌地說,這魚湯豈是壹般的廚子能做出來的!好吃的魚可不是吹出來的!《蘇軾文集》中就藏著東坡煮魚的秘籍:
“以鮮鯽魚或鯉治斫,冷水下,入鹽如常法,以菘菜心芼之,仍入渾蔥白數莖,不得攪。半熟,入生姜、蘿蔔汁及酒各少許,三物相等,調勻乃下。臨熟,入橘皮線,乃食之。”
鮮活的鯽魚或鯉魚來壹條,刮鱗扣腮,取出內臟,不腌不炸,冷水下鍋,鍋裏如常放鹽,加入半棵菜心、幾根蔥白,蓋上鍋蓋兒開始燉煮,不要用勺子翻動,煮到半熟,再放入三樣配料:姜汁、蘿蔔汁、料酒。這三樣配料按照同樣的數量備好,放在壹個碗裏調勻,然後再倒入魚湯裏同燉。快要出鍋的時候,再將橘子皮切絲,撒上幾根,就可以停火品嘗了。哎呀,我的口水壹不小心滴到了鍵盤上……
東坡被貶黃州,雖然沒有什麽錢,但他真是會變著花樣撫慰自己的胃。大魚大肉穿腸過,對當時的蘇東坡來說絕對不是癡人說夢。盡管他當時比較窮,但宋代的豬肉遠沒有咱們今天的貴。在《豬肉頌》中,他講“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有身份的人覺得吃豬肉簡直就是拉低了自己的身價,而貧窮的人卻是不知如何將豬肉做得好吃。東坡便自創了豬肉的做法,他“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 老蘇買來豬肉以後,把鍋子洗得幹幹凈凈,少許放水,燃上柴木、雜草,抑制火勢,用不冒火苗的虛火來煨燉。等待它自己慢慢地熟,火候足了,它自然會滋味極美。不得不說蘇東坡不僅愛吃,他還很會吃!實乃資深吃貨壹枚!
據說後來蘇東坡去了杭州,勤政愛民,深受百姓愛戴,因而過節時當地百姓送他許多豬肉。他照例將五花肉煨制成酥香味美、肥而不膩的紅燒肉,與百姓***享。從此民間便把這種紅燒肉命名為“東坡肉”,成為壹道傳統名菜。
惠州篇
宋哲宗八年(1093年),蘇東坡再度被貶嶺南惠州。對於別人來講,這是煙瘴之地,就是要把妳這個蘇老頭置於死地。可於老蘇來說,這簡直就是壹場甜蜜的貶謫。
時值深秋,蘇軾看見驛站邊的樹木依然翠綠欲滴,便問迎接他的小吏是何樹,小吏回答是荔枝樹。蘇學士大喜道:“有荔枝吃便可安居嶺南”。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應該就是東坡躺在荔枝樹下滿足地拍著肚皮說的吧!嶺南地處亞熱帶,蔬菜瓜果生長得快且品類繁多,他看著自己耕種的蔬菜即將收獲,喜悅地賦詩道:“秋來霜露滿園東,蘆菔生兒芥生孫。我與何憎同壹飽,不知何苦食雞豚。”東坡自制的蔬菜羹,也是別有風味,在他看來,這比肉味美多了,有詩雲,“豐湖有藤菜,似可敵蒓羹”。
在惠州,蘇東坡還整理了很多與美食有關的佳文,如《菜羹賦》、《食豬肉詩》、《豆粥》等。在《老饕賦》中,蘇東坡以“老饕”自嘲,並戲謔地宣稱,蓋聚物之夭美,以養吾之老饕!也就是說,全天下的美味,皆是為了東坡這個老饞鬼而存在的啊!
蘇軾在瓜果香中度過了甜蜜的三年,惠州給他的回憶甚是美好,正如他在《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中寫:“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