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各自特點的認識
“有天子而若無,則無天子而若有,主雖幼,百尹皆贊成治之人,而惡用標輔政之名以疑天下哉?”
“預定奕世之規,置天子於有無之處,以虛靜而統天下,則不恃貴戚舊臣以夾輔”
“以法相裁,以義相制,……自天子始而天下鹹受其裁。君子正而小人安,有王者起,莫能易此”
黃宗羲提出的揭露君主專制本質的思想
“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
“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無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鳴呼,豈設君之道固如是乎!”
二、經濟上
王夫之明確提出皇帝也不能侵犯私有財產的主張
“若土,則非王者所得私也。”“民所治之地,君弗得而侵焉。民之力,上所得而用,民之田,非上所得而有也”
“王者雖為天地之子,天地豈得而私之,而敢談天地固然之博厚,以割裂為己土乎”
不幹涉的經濟主張:
“人則未有不自謀其生,上之謀之,不如其自謀,上為謀之,且弛其自謀之心,而後生計愈蹙”
王夫之說“大昊以前,中國之人若麋聚鳥集,非必日照月臨之下皆然也,必有壹方焉如唐、虞、三代之中國。既人力所不通,而方彼之盛,此之衰而不能征之,迨此之盛,則彼衰而弗能述以授人,故亦蔑從知之也。”
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就是說在大昊以前,中國人不過是麋聚鳥集的野蠻人而已,但未必在日照月臨之下的全世界都是如此。肯定在某個地方存在壹個比中國更早步入了文明的社會,只不過因為人力不通,所以那邊文明正處於強盛時期的時候,中國這邊由於處於野蠻狀態,而不能知道罷了。而到了中國文明強盛起來的時候,那邊的文明衰落了下去,不能顯示出它的光輝,所以中國這邊也還是不能知道罷了。
“在近小間有如此者,推之荒遠,此混沌而彼文明,又何怪乎?《易》曰:‘乾坤毀則無以見易’,非謂天地之裂也,乾坤之大文不行於此土,則其德毀矣”
“中國之文,乍明乍滅,他日者必且陵蔑以之於無文,而人之返乎軒轅以前,蔑不夷矣。”
也就是說中國的文明壹會兒明亮,壹會兒熄滅,將來必定消失退化到沒有文明的狀態,人也退化返回到軒轅以前,沒有壹個不是夷狄(“蔑不夷矣”)。顯然這裏的“夷”正是和文明對立的野蠻的同意詞。
九、在捍衛文明,抵抗野蠻上
王夫之說“可禪、可繼、可革!而不可使夷類間之”
“夷夏者,義之猶嚴者”“不以壹時之君臣,廢古今夷夏之通義也”
痛斥“敗類之儒,鬻道統於夷狄盜賊而使竊”
王夫之說“中國之天下,軒轅以前,其猶夷狄乎!太昊以上,其猶禽獸乎!禽獸不能備其質,夷狄不能備其文……所謂饑則呴呴,飽則棄余者,亦直立之獸而已”
也就是說,中國這塊地方,在軒轅以前,也就是夷狄,太昊以上,就是禽獸。在這裏王夫之,已經提出了動物禽獸進化成人的概念。
原君
黃宗羲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壹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壹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此其人之勤勞,必千萬於天下之人。夫以千萬倍之勤勞,則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故古人之君,量而不欲入者,許由、務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堯、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豈古之人有所異哉?好逸惡勞,亦猶夫人之情也。
後之為人君者不然。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漢高帝所謂“某業所就,孰與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覺溢之於辭矣。
此無他,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壹人之產業,曾不慘然,曰:“我固為子孫創業也。”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壹人之淫樂,視為當然,曰:“此我產業之花息也。”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無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嗚呼!豈設君之道固如是乎?
古者天下之人愛戴其君,比之如父,擬之如天,誠不為過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惡其君,視之如寇仇,名之為獨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規規焉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至桀紂之暴,猶謂湯武不當誅之,而妄傳伯夷、叔齊無稽之事,乃兆人萬姓崩潰之血肉,曾不異夫腐鼠。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壹人壹姓乎?是故武王聖人也,孟子之言,聖人之言也。後世之君,欲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窺伺者,皆不便於其言,至廢孟子而不立,非導源於小儒乎?
雖然,使後之為君者,果能保此產業,傳之無窮,亦無怪乎其私之也。既以產業視之,人之欲得產業,誰不如我?攝緘縢,固扃鐍,壹人之智力,不能勝天下欲得之者之眾。遠者數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潰,在其子孫矣。昔人願世世無生帝王家,而毅宗之語公主,亦曰:“若何為生我家!”痛哉斯言!回思創業時,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廢然摧沮者乎?是故明乎為君之職分,則唐、虞之世,人人能讓,許由、務光非絕塵也;不明乎為君之職分,則市井之間,人人可欲,許由、務光所以曠後世而不聞也。然君之職分難明,以俄頃淫樂,不易無窮之悲,雖愚者亦明之矣。
——選自《四部備要》本《明夷待訪錄》
人類社會開始之後,人都是自私的,也是自利的。社會上對公眾有利的事卻無人興辦它,對公眾有害的事也無人去除掉它。有這樣壹個人出來,他不以自己壹人的利益作為利益,卻讓天下人得到他的利益;不以自己壹人的禍患作為禍患,卻讓天下人免受他的禍患。那個人的勤苦辛勞,必定是天下人的千萬倍。拿出千萬倍的勤苦辛勞,而自己卻又不享受利益,這必然不是天下常人之情所願意的。所以古時的君主,考慮後而不願就位的,是許由、務光等人;就位而又離位的,是堯、舜等人;起先不願就位而最終卻未能離位的,是大禹了。難道說古代人有什麽不同嗎?喜好安逸,厭惡勞動,也像常人情況壹樣啊。
後代做人君的卻不是這樣了。他們認為天下的利害大權都出於自己,我將天下的利益都歸於自己,將天下的禍患都歸於別人,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讓天下的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將自己的大私作為天下的公利。開始時對此還覺得慚愧,時間久了也就心安理得了,將天下看作是廣大的產業,把它傳給子孫,享受無窮。正如漢高祖所說的“我的產業所達到的成就,與二哥相比,究竟誰多呢?”他的追逐利益的心情,不知不覺已流露於言辭了。
這沒有其他原因,古時將天下看成是主,將君主看作是客,凡是君主壹世所經營的,都是為了天下人。現在將君主看作主,將天下看作是客,凡是天下沒有壹地能夠得到安寧的,正是在於為君主啊。因而當他未得到天下時,使天下的人民肝腦塗地,使天下的子女離散,以增多自己壹個人的產業,對此並不感到悲慘,還說:“我本來就是為子孫創業呀。”當他已得到天下後,就敲詐剝奪天下人的骨髓,離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壹人的荒淫享樂,把這視作理所當然,說:“這些都是我的產業的利息呀。”既然這樣,作為天下最大的禍害,只是君主而已!當初假使沒有君主,人們都能得到自己的東西,人們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唉!難道設立君主的道理本來就是這樣的嗎?
古時候天下的人都愛戴他們的君主,把他比作父親,擬作青天,實在是不算過分。如今天下的人都怨恨他們的君主,將他看成仇敵壹樣,稱他為“獨夫”,本來就是他應該得到的結果。但小儒死守舊義,認為君臣間的關系存在於天地之間,難以逃脫,甚至像夏桀、殷紂那樣殘暴,竟還說商湯、周武王不應殺他們,而編造流傳伯夷、叔齊的無從查考之事,把千千萬萬老百姓的死,看成與老鼠的死沒有什麽兩樣。難道天地這樣大,卻在千千萬萬的百姓之中,只偏愛君主的壹人壹姓嗎?所以說周武王是聖人啊,孟子的話,是聖人的言論啊。後代那些想要憑著他像父親壹般、像老天壹般的空名,禁止別人窺測君位的君主,都感到孟子的話對自己不利,直到廢除孟子配祀孔子的地位,這難道不是來源於小儒嗎?
雖是這樣,如果後代做君主的,果真能保住這產業,把它永遠傳下去,也不怪他將天下當作私有了。既然將它看作產業,旁人想得到產業的念頭,有誰不像自己呢?於是用繩捆緊,用鎖加固,但壹個人的智慧和力量,並不能戰勝天下要得到它的眾多的人。遠的不過幾代,近的就在自身,他們血肉的崩潰,就應在子孫的身上了。過去南朝宋順帝願以後世世代代都不要投生到帝王家中,而明毅宗對公主所講的話,也說:“妳為什麽要生在我家!”這話真可痛惜啊!回想他們祖上創業之時,誌在占據天下的雄心,哪有不垂頭沮喪的呢?因此明白作君主的職責,那麽唐堯、虞舜的時代,人人都能推讓君位,許由、務光也並非超塵絕俗的人;不明了作君的職責,那麽就連市井之間,人人都想得到君位,許由、務光因而絕跡於後世而聽不到了。雖然君主的職分難以明了,但用片刻的荒淫享樂,不值得換取無窮的悲哀,即使是愚蠢的人也能明白這壹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