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篇《最小說》文!
"毒藥。"
--"?"
"毒藥。"
--"什麽?"
"妳。"
(二)
雨下得太大,辛喜收起傘甩了甩,挪到空無壹人的公車站臺下繼續等。不知又過了多久,掏出手機看時間,發梢滴下的水珠迅速模糊了屏幕。擡起手腕擦了擦,顯示是22:40.加上之前站在雨裏的兩小時,那麽總***等了兩小時四十分鐘。
兩小時四十分鐘,雷光彥還是沒來。
末班車搖著雨刷"嘟--"的泊在眼前,辛喜握緊手裏壹沓報紙包起的照片,掃了空空如也的街道盡頭最後壹眼,最終泄氣地將它們扔進了書包,提起濕透的褲管踏進了車門。
(三)
"面癱?!"魏淵拐進甜品店的門,看到不遠處癱在沙發上要死不活的辛喜,氣不打壹處來,走過去擡腿就狠狠壹腳。辛喜木著臉眼神放空,腳搭在桌沿上,頭仰著窩在沙發裏。不以為然地反復咬壹根不得勁兒的奶茶吸管。
"聽說超人喜在雨夜裏等了情人仨小時。"
"哪裏。還差二十分鐘。"
"您這賤得有點火候哇。"
"還行吧。"
魏淵見到桌子上攤了壹堆亂七八糟的照片。有的已經被雨水打濕卷起了邊角,即使幹了也有腫脹的深色雨漬。拈起手邊臨近的兩張,壹張裏被暈上炫目色澤,雲朵占據了滿滿的畫面,像是奔赴壹場光影的盛宴;另壹張是隔著車窗拍的灰蒙蒙的天,窗上的雨跡擁擠紛雜、清晰可見,仿佛可以聽見劈劈啪啪的聲響。翻過來,都有黑色水筆寫的簡單字跡。"07年11月7日。大晴。體育課籃球場上妳的回旋三百六十度真英俊。""08年5月2日。暴雨。天空是壞掉的自來水管。"放眼望去,所有的照片,統統記錄的是各種天氣裏的天空。
"別告訴我這些靈感,來自金城武老早演的那部電影。"
"恩。"
"全是送給雷光彥的?"
"啊。"
"還……挺有情調。"魏淵挑起眉欠了欠身,夠著較遠的照片,正欲饒有興趣欣賞。
"別看了,挺肉麻的。"辛喜皺著眉頭騰地壹下蹦跶起來,猛地伸手搶過他手裏的照片,低頭粗魯的揮著胳膊,把桌子上的照片攏成小山,準備壹股腦兒地倒進書包裏。
"唉別,都是濕的,讓它晾著晾著,我不看行了吧。"
魏淵拖住她的胳膊阻止。"喜兒~我說了妳又該不愛聽,男人遇到心愛的女人,哪怕對方不動不說不看,他也絕對不會忍著按兵不動的。那廝態度都冰凍成那樣了,咱轉個營地再打壹槍好不好,別瞎折騰了。"見辛喜騰地坐起身,毫不理會地朝衛生間方向走。魏淵揚起聲調說:"妳專揀難攻的碉堡是圖啥,莫非為了給自個兒創造點人生磨難實現自我鍛造?"
"滾妳媽的。"
"憑嘛妳對我不溫柔!憑嘛妳只對我罵臟話!"
辛喜忍了又忍,轉身扯下腳上的西瓜紅人字拖瞄準魏淵的腦門。
那部電影裏,演員的發式服飾現在看來全都過氣,連畫面都呈老舊的暖黃色調。年少的金城武每天躺在天臺上抽煙,偶爾抱著吉他掃壹兩個弦音。隨時端起手邊的相機遮上眼睛,定格面前的天空。幾十年後,大家海角天涯各自老去。當女主角在飛機上拆開這壹沓照片,看到"這是我想妳時候的天空"幾個字時,終於還是淚如雨下。
信息的少女情節迅速膨脹,並決定效仿。
天氣有時會晴,有時陰。從那天起,她每天拍下壹張天空的照片,計劃在表白的那天拿出來給雷光彥。
可是他沒有來。壹年多的心血,變作滿桌狼藉。
(四)
魏淵和辛喜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雖然大部分都是耍嘴皮子鞏固的。但這世界上若能找到貧嘴合心意的人,也絕對少不了默契和緣分。再加上小學壹個班、初中隔壁班、高中又同校,這樣小概率的事毫無預謀地接踵而至,兩個人便順理成章變成了自己人。魏淵是壹性格開朗又純良、笑起來露倆小虎牙的好少年,客觀的講還挺受歡迎。可辛喜滿腦子都是他小學時掛著鼻涕的咂吧模樣,於是所謂愛的火花,是絕對不可能擦出來的。幸好後來魏淵交了個女朋友,才逐漸平息了輿論對這倆人的壓力。
辛喜高且瘦,皮膚白皙,五官湊在壹起算清秀,短發令她看起來利落又英氣。她是高三文科(3)班的語文課代表,而雷光彥是理科(19)班的物理課代表--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連續兩個星期,二人被年級抽取給宣傳時的老師幫忙,這是兩人熟絡起來的唯壹緣由。
至於雷光彥,長相算體面,但絕不是走在路上風光無限的類型。鼻子比眼睛好看,下巴比嘴巴好看。通常和班裏男生同行,告別時會大力又隨意地拍對方的肩膀。所有科目裏只有物理好,其他全部遊走在及格線邊緣。閑暇的大把時間花在遊戲練級上,同其他男生無差。不懂講幽默的話討巧女生,缺乏睿智沈默的潛質,也不是毒舌腹黑吸引人的那類。同他們班裏女生大多維持愉快的關系,擁有的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性格。喜歡的女生,據說是初中的同學。
是的。他不喜歡自己。
即使如此,辛喜對雷光彥的迷戀,還是壹路攀升不下。尤其是在表白心意之後,隨著對方的沈默和冷淡,這份熱情反倒愈演愈烈,升騰到完全可以動用"欲罷不能"的生猛措詞形容的地步。很多人不懂這是為什麽。
喜歡就是喜歡,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
辛喜剛邁進圖書館自習室,遠遠便看到雷光彥弓著腰自習的背影。他漂亮的骨骼,撐起壹件細軟的棉白格子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頭發亂糟糟。已經到了夏末秋初的季節,左手邊的窗外是壹大片被風吹得嘩啦啦的樹葉。大玻璃窗反射著清亮的陽光,溫暖的給他半個身體輪廓擦出光亮的線,纖瘦身體擋不住壹大攤書。
他頭也不擡的認真架勢,顯得非常迷人。
此刻是午睡時間段,偌大的圖書館自習室人很少。她貓著腰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盡量不發出壹丁點聲響。移到男生旁邊的位置,輕輕拖出椅子躡手躡腳坐下。低頭從書包裏掏出書和本子。
"白目君好。"辛喜低聲打招呼,竭力制造輕松詼諧的氛圍。
"……唔。"男生迷茫地扭過頭。
"比起熱得要死的教室,圖書館的空調果然吸引人哈。"
"是吧。"男生只笑笑,沒有再擡頭。手裏筆沒停,面前的演算稿紙鋪滿了公式。
"……妳們要考試了?"辛喜掃壹眼。
"物理測試。"
"妳生日幾號?"
"什麽?"突兀的問句讓男生莫名其妙。
"聽說是秋天,具體幾號?"
"不知道。"
"是……不願意告訴我嗎?"辛喜挑起眉毛,心裏低落的神經線被用力扯了壹下。
"我是真的不曉得,只知道陰歷來的。"男生壹副對這些壹丁點沒研究的模樣。"再說,生日這回事,有什麽好記的。"
"天……"辛喜覺得不可思議,這年頭的小孩怎麽可能不曉得自己生日,"妳該不會是撿來的吧。"
"……妳才是。"雷光彥笨拙的嘴巴塗不出漂亮機智的應對措辭。
"來,過來。"辛喜扯著男生的袖口,徑直往舊期刊閱覽處走。
"餵,幹嗎,"男生不情願的起身,"我那題材做壹半……"
眼前的銀灰色塗漆書架上整齊地碼著以年份為單位裝訂的紅硬殼封皮《人民日報》。辛喜弓起身,瞇起眼睛仔細查看,手指劃過書籍上金色的大號年份字體。
"我問妳在做什麽?"雷光彥靠在壹邊,低眼望著女生。
"有了。"欣喜雀躍的抽出壹本,攤在兩人面前。"妳陰歷幾號?"
"……我問問我媽。"他摸出手機,轉頭小聲打了個簡短的電話。
"農歷9月26。"轉過身告訴辛喜。
"啊哈~"她手指迅速翻動書頁。那些發黃的硬紙張,彌漫時間的潮濕氣味,翻動時嘩嘩作響。"看,是11月12號。""記住了,1990年11月12號,雷光彥妳在這壹天出生。"辛喜認真地扭頭,對住身邊男生的眼睛,愉快地強調。
"噢。"對方點了點頭。
"那天天氣晴朗唉~"
"那種季節,大部分時間天氣都算不錯吧。"
"那天是孫中山誕辰紀念日!"
"……噢,是嗎?"
"那天,中國少年兒童基金會宣布,向全國壹萬名'掃盲小先生'每人贈送壹套《少年英雄叢書》!"
"拜托,我回去寫作業了。"男生無奈的笑笑,轉身欲離開。
"那個,"來不及阻攔對方的腳步,亦察覺到自己的無趣,辛喜捏著厚厚紅殼書的手垂下來,沈默了片刻後擡起頭,囁嚅著嘴巴,"雷光彥妳,那天為什麽不來?"
"別這樣,挺尷尬的。"男生頓住腳皺了皺眉毛,繼續大步朝前走去。
1990年11月12日。
如這個季節的其他任何壹天,天氣晴朗,晚間轉多雲。
溫度10~17攝氏度。偏北風,風力4~5級。
孫中山誕辰紀念日;中國少年兒童基金會宣布了壹項掃盲獎勵活動;中華人民***和國郵政法實施細則頒布;寧波雅培生活技術有限責任公司正式開工投產,揭開我國酶診斷試劑生產的第壹頁。
或許這壹天還有飛機墜毀。世界上某些國家又發生了小範圍的政治宗教沖突。這壹天同其他任何壹天沒什麽太大差別。
可是,怎麽可能沒有差別。
妳在這壹天降生。千萬億年來,不是隨便的壹天,不是昨天不是前天,單單是這唯壹的壹天。對於我而言,這壹天發生的任何時政要聞災難沖突,都因為妳的降生而塗上濃墨重彩的壹筆。在十幾年後的某天,我得以遇見妳。在妳看來不值壹提,但對於我,是絕對無法容忍用"……啊不記得"、"好像是……吧"、"管他呢又沒太大關系"的言辭來輕易敷衍的日期。
關於妳的壹切,我想要比誰都知道的更精確。
身邊的雷光彥繼續埋頭演算,辛喜心裏的酸楚被煮沸,冒著咕嚕嚕的泡。
(五)
"發的彩信看到沒?"
"壹棵草?"
"今天下雨,從學校後門的小路沿途走過來。無意間撞見的壹棵四葉草。真幸運呢~"
"成千上萬的三葉草,其中壹兩棵變異了就成四片葉子。這概率和性質跟出現畸形嬰兒有什麽差別。"
"……"
"有什麽好開心的,女生好奇怪。"
(六)
放學鈴聲敲了將近有壹個小時,班主任還在講臺上唾沫橫飛。
辛喜揉了揉眼睛,扭頭看窗外。上學期班裏的女生,同外班男生交往的有近十個。班主任每天放學都有拖堂的習慣,少則壹二十分鐘,多則壹個多小時。除了講卷子,還會啰嗦壹大堆班務紀律之類的廢話。每當放學,教室門外總是呼啦啦壹排男生,百無聊賴的等女朋友壹起回家。不知是班主任蓄謀還是無心,總之,到了這學期,這近十對情侶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看著如今窗外空蕩蕩的走廊,想想也覺得挺好笑。
"呃,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希望同學們註意壹下……"班主任暗示性的結束語壹出,班裏隱隱壹陣和諧的噓聲,紛紛躁動起來。辛喜收拾書包,扭扭脖子,走出教室。
走到自行車棚,看到委員不安分的身影。
"真是不解風情的男人。"魏淵腳下盤著壹個足球,在辛喜身邊繞來繞去。聽她講著圖書館的事,發了聲感慨。
"他為什麽這麽抗拒我。"辛喜有氣無力地推著車,書包肩帶泄氣的耷拉在壹邊。
其實在早前尚未對雷光彥表明心意時,兩人的關系非常融洽。也經常壹起在圖書館上自習。那時候她幫他做詩詞填空,他在旁邊痛苦的做語文的閱讀習題。女生偶爾忍不住說出,"真想幹脆替妳考了"的話。作為報答的回應,對方會端著感激的表情,俏皮地變出幾顆薄荷果味糖果。類似哆啦A夢的口袋魔法。脖子上裸露的小塊皮膚白白的,幹幹凈凈的線條隱到T恤的領口裏,隨著笑聲起伏。有壹次做英語習題,信手拿過他的電子詞典來用,開機問候語到現在還牢牢記在心裏,--"Everyday is a rockable day!"。
真想把他裝進口袋裏,走動走西也覺得很開心。
可是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自從雷光彥知道自己喜歡他之後,關系便迅速急轉直下,不解風情變成壹塊碩大的屏障,大塊的尷尬像傷者身上的淤青壹樣無處不在。
"好消息!撥打12582,每月只需花1塊錢,就能請'農技專家'指導種田養牲口,豐收支付更輕松!"魏淵掏出手機,對著屏幕激情四射地念出。
"什麽什麽呀!"辛喜惱羞成怒。
"喏,我今天收到的信息臺短信。"重新將手機塞進兜裏,"居然把大爺我劃入農民號碼區域,幹!"魏淵擡頭見辛喜還是壹副怨婦嘴臉,停下腳下的動作,彎腰把球撿起來投進她的自行車前筐,繼續說,"他壹早心有所屬了,聽說是他初中同學。是很可愛的那類,笑起來天然無公害,妳根本沒法比。"
"怎麽所有男的盡這品味啊!"辛喜壹腳踹在車輪上,"趕明兒我去流水線作業,生產清壹色這種女的,滿足所有男人需求!"
"息怒……聽說那女生現在在*中學,離我們學校挺遠的,"魏淵揚了揚眉毛,"感情總會輸給時間!真愛是比敗給距離!這算哪門子威脅,堅信!"
"妳這男人真八卦,"辛喜心裏聽了還挺樂,"對了,妳女朋友呢?怎麽不陪她,反倒有空來探望我?"
"我有壹個疑問,"魏淵煞有介事的抱起胳膊肘,"她之前交過壹個男朋友,現在那兒囤積著很多他送她的禮物。什麽項鏈、發夾、背包,我看著就煩。我特想開口要她全扔了,妳說我這樣做是不是很小心眼兒,很不男人?"
"她前男友可是理科(11)班的?"
"正是。"
"妳不也正用著人家的前女友,真是~"
"……妳活該沒人要。"
雷光彥對自己態度冷淡是因為他心裏喜歡著初中同學,並不是因為討厭自己。相反,之前所有的相處都表明,其實他對自己印象非常不錯。至於"初中同學"--壹個遠在天邊、生活從來沒有交集的人,談何威脅。所以不論他多麽冷淡都不能氣餒,要堅持下去,才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壹天。辛喜這樣對自己說著。
經常發短信講笑話給他聽,不回復也沒關系,他看到就行了。
去圖書館自習主動挑他左右的位置,不說話沒關系,能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就行了。
每天早上給他帶早餐,班裏的人起哄也沒關系,反正大家也都知道了。
看到漂亮的格子襯衣、與他合襯的皮帶、猜他也許會喜歡的書或唱片,統統買下來送他。錢不夠就存,餓肚子也沒關系,壹直存到足夠為止。
每天晚上同他發信息說晚安,毫無意義沒關系,讓他慢慢當成習慣就好了。
自己也開始打點行頭,時尚雜誌上由發式劉海微妙變化所引發的氣質變動漸漸了如指掌,體面的服飾搭配也儲了好幾身,吩咐媽媽不要再燒會導致身材走樣皮膚變差的油膩紅燒肉。
壹整套實施起來,並不是輕松的事,偶爾也會懷疑自己這樣到底有沒有意義。可辛喜轉念又鼓勵自己堅持。告訴自己,其實做這些,都挺開心的。
即使雷光彥無奈的說著"其實這個,呃真的不用",伸手把禮物塞還給自己,慌忙轉身離開;即使他臉上經常是困擾又不忍心傷害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即使短信回復字數逐次遞減,發著發著最後索性沈默。每次,辛喜都委屈的眼淚都快憋不住,但也還是告訴自己,嗯其實挺開心的。
(七)
轉眼到了冬天,氤氳的濕氣給教室窗戶蒙上壹層曖昧的霧。每個人臉上都是壹副睡不醒的表情,動作遲緩的好似整個世界集體慢半拍。
這個冬天對於辛喜特別的意義在於,她見到了傳說中的情敵。
*中學和本校的高考交流會,雙方都派了學生老師代表講演,地點設在本校。高三學生塞滿了整個報告廳,領導在臺前激情昂揚。辛喜作為學生幹部,與其他班幹部壹起被派去維持現場紀律。交流會進行到壹半,很多學生抱怨著"還不如讓我在班裏多做點作業呢",更多人已經打起瞌睡。她站在臨近主席臺的邊緣位置,無聊地拉扯著脖子上工作證的黃色繩線。隔著幾個人,瞟見雷光彥的側影。
他側著臉望著主席臺下的學生席位,壹動不動。那裏坐著*中學的壹群學生代表們。辛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裏的水面靜靜凝結。
壹個眼睛很亮的女生,齊劉海,剛過肩膀的黑發閃著健康的色澤。個子小小的,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不說話。旁邊的人偶爾扭頭,她微笑地搭腔,笑得眼睛瞇成彎彎的月牙,鼻子皺起來的樣子,非常可愛。"他初中同學"這樣模糊的概念,水落石出後顯出確切有突兀的真相。
擡眼看雷光彥,眼睛裏果然傾斜毫不遮掩的溫柔。
辛喜脖子上的黃色繩線,被指甲摳出壹堆亂七八糟的抽絲。
交流會結束後,*中學的老師學生代表陸續離場。那女生與同行的女伴說笑著從雷光彥面前走過。不到半米的距離,他連頭也沒敢擡,壹直裝作若無其事地左盼右顧。等所有人離場後,學生幹部留下來清理現場。辛喜側著身徘徊在東倒西歪的椅子間,猶豫著慢慢挪到雷光彥旁邊。用眼角瞟著他忙碌的身影。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壹句話。
走出會議廳才發現下起了洋洋灑灑的雪。迎面撲來的寒風令辛喜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把手趕緊插進校服口袋。看著前方幾步之遙的雷光彥,加緊了步伐追上去。
"下雪了。"揮散所有的低落情緒,端起壹張笑臉迎上去。
"嗯。"男生聳聳肩。
"小學時學過壹篇課文記不記得,"辛喜努力令聲音聽起來歡快愉悅,自顧自地念著,"下雪了下雪了,雪地裏來了壹群小畫家,"已經超過男生半步幹脆轉過來倒走,壹步壹步後退著前進,"小雞畫竹葉,小狗畫梅花,小鴨畫楓葉,小馬畫……"突然忘記了下文,皺皺眉向男生求助,"……小馬畫什麽?"
"我哪知道,"迅速的回答帶著懶得思考的意味,又覺得自己似乎很魯莽,轉而圓場,"……也太久了,不記得。"
"*中學有妳認識的人?"重新轉身,步伐方向轉而壹致。
"噢,有壹個,是初中同學。"看到辛喜沈默著沒接下文,又補充壹句,"初中是關系挺好的。"
"就那麼喜歡她?"
"啊?"女生沒頭沒腦的問句,讓雷光彥慌張地轉頭。
所謂"初中同學"、"關系挺好"這樣的措辭,是不是也要在心底辛苦醞釀很久,才可以裝出若無其事的口氣說出來,刻意強調這偽造的生疏感。
"她有男朋友了",見雙方心知肚明,男生覺得透露也無害。"……初中的回憶太美好了,老師想她。"壹貫的笨拙嘴巴,吐出能夠表達情緒卻非常不合時宜的酸溜話。
"就那麽討厭我?"
對方已經有了男朋友。那麽妳總歸不會狗血到期待她分手後,再跟妳在壹起吧。
辛喜突然停住了腳步。男生沒反應回來,超過後又趕緊踏回壹步。
"……都說不是了……"男生毫無辦法。
"我到底是哪裏不招妳喜歡了?"
我到底是哪裏不招妳喜歡,令妳壹再退讓,幾乎隨時逃跑。
"不關妳事,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壹早同她斷了聯系,老是忘不了她我也沒辦法。"抿了抿嘴擺出難得的嚴肅表情,"其實我非常喜歡同辛喜妳相處,但更希望是愉快的朋友關系而不是戀人。之前也告訴過妳,不要在沒結果的事上浪費時間了。"
路燈燈罩在漆黑的夜裏攏出暖色的橘黃光團,雪花溫柔地飄灑。
"口口聲聲說忘不了過去,她都有男朋友了,根本不理妳。"
"餵。"被毫不掩飾的揭露心情,雷光彥略微反感。
"壹口拒絕到底是有多暢快?"令妳可以完全不顧我的感受,壹而再再而三地冷言冷語好似快上癮。
"每次發妳短信打妳電話,那麽冷淡是有多傷人?!"每天打起精神,面對妳時笑得最暢快。無法像她那樣安靜乖巧的坐著,微笑地不識事故,討厭她那樣輕而易舉的獲得妳的喜愛。
"我做什麽說什麽妳統統當做沒看到,到底是有多傷人?!"辛喜拼命忍住眼淚,梗著脖子擡頭。心裏的委屈像是雨天接在屋檐下的小水桶,蓄滿得水隨時湧出。
經過的同學好奇地看著路邊的兩個人,有的已經明目張膽的站著圍觀,露出饒有興趣的觀賞表情。面對眼前低著頭同自己對峙的倔強女生,懊惱的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環顧四周,生怕撞見自己熟識的同學,非常難為情。
回憶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妳死死抓著不放手,絲毫不理會當下。我不願被妳劃入下壹輪的回憶,不願被妳在以後當做回憶來提起。我把姿態低到塵土裏,把所有的喜怒哀樂維系在妳壹個人身上,妳卻隨手就毀掉我所有的熱情。
"我這麽鮮活這麽生動,我就在妳眼前,妳憑什麽不珍惜我?!!"
情緒失控到極致,聲音大得徹底失控卻完全不自知。委屈伴隨眼淚和聲音分貝,像潮汐壹樣滿滿的漫出海岸線,崩裂著席卷整個海岸。
迅速成為焦點,人群裏起哄聲此起彼伏,眼前的男生已經完全無措。
(八)
如果此刻,有壹桶兜頭潑下的冷水。
(九)
"講個冷笑話給妳聽吧。壹天A問B,妳愛我嗎?B說不愛。"
"完了?"
"A又問,愛我壹天好不好?B說不好。A問,那壹小時呢?B也說不好。A問,壹分鐘?B說,不好。"
"妳到底想表達什麽?"
"A問,壹秒鐘呢?"
"……"
"B說,壹二三,愛完了。"
(十)
"上周英語測試真他媽的難,"魏淵懊惱的拍拍辛喜的後腦勺,伸手遞過去壹個熱騰騰的紅薯,"來,吃。"
辛喜雙手接過來。燙手的緣故,哆嗦著從左右換到右手,又換過來。
"'辛喜辛喜',這倆字碼壹塊長得跟'辛苦'似的,"男生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語,"……難怪這麽苦。話說妳那次真丟人,全校皆知啊,但我不嫌……"意識到自己扯到不該提的話題,趕緊打住。
壹陣沈默,差點讓空氣凍結。
"妳繼續走繼續走,我在後面踩妳鞋後跟,踩到妳就輸了!"壹時不知該講什麽,魏淵想到個低能遊戲,雀躍著繞到她身後。壹腳踩上去,瞬息分秒之間對方的腳步卻提起來。踩空,再踩空。左右左,左右左,似乎要永遠交錯下去。
"如果他喜歡妳,妳挖鼻孔的小拇指都是可愛的。不喜歡妳,什麽都白搭。"辛喜動手輕輕撕下稍微降溫的紅薯壹小塊皮,喃喃自語。如果堅持有用,如果努力有用,如果死皮賴臉有用。
"所謂的勇敢,說好聽點是樂觀堅強,其實跟不要臉也沒差。嗯,我挺不要臉的。"
人在愛情裏,便盲了眼閉了耳封了喉,哪裏來的理智可言。從前最信不過的,便是"將某個人'珍藏在心底'"的鬼話。如果只是沈默的珍藏,那所有的卑微和努力豈不是全都付諸東流。憑什麽要把自己的心情粉飾得穩穩妥妥,憑什麽要愚蠢的維持所謂表面的自在。喜歡他,恨不得站在世界頂峰,大聲呼號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可惜他連看也懶得看,像是統統與他無關。
"處心積慮地接近壹個人,到最後到底會不會幸福呢?"低頭咬下壹口滾燙的紅薯,辛喜自顧自地朝前邁步,絲毫不理會身後那個白癡。他還是持續踩空著,不過好像很投入,此時壹言不發。
"挺難的吧。"用心良苦,只會給他造成壹輪又壹輪的困擾,因為他根本沒辦法作出相應的回應。反而慢慢變做他心裏的累贅,見到妳恨不得躲到天邊去。但那裏忍心責怪他。
逃避負擔,只是人的本能而已。
他也只是少年人壹枚,沒有經驗,亦缺少段數,不懂成熟妥當的處理這類感情問題,於是只好索性粗魯地壹躲再躲,完全不知這樣的方式會給對方造成傷害。
"那麽,原諒他好咯。"辛喜深吸壹口氣又吐出來,像卸下壹塊沈重的包袱,語調輕快。此時,腳後跟被狠狠地踩中,鞋差點脫腳。後腦勺重重的撞到身後男生的肩膀上,壹個踉蹌差點摔倒。
正欲扭頭發火,卻被從身後緩緩伸出的雙臂溫柔環抱。對方的下巴用力抵在頭頂,溫暖如潮水般濃濃侵襲。壹瞬間沈入深海海底。
(十壹)
"奧特曼每次打完怪獸,為什麽要點下頭?"
"拗造型?"
"示意觀眾可以調頻道了?"
"示意導演可以'哢'了?"
"低頭看下有沒爆裝備?"
"這是壹個開放性試題?"
"算是吧,"辛喜動了動僵硬的肩膀,"不過……妳是不是可以考慮把手拿開?"
"……呃,啊。"魏淵迅猛地直起身,與女生拉開距離,收起手不好意思的搓了搓。
"再怎麽沒人要,也不能找妳瞎湊合。"女生頑皮的笑起來,張開五指,像蒼蠅拍壹樣壹巴掌拍上對方的臉。
"我這不是忍不住安慰妳嗎?"男生聳起肩膀,難為情的大步朝前邁步。
"行了,"笑了笑踢壹腳前方人的屁股,"快請我吃冬菇魚丸面。"
(十二)
吻了壹只青蛙,它沒變王子,那就等著,換壹只來吻。
別嫌惡心,直到王子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