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從食物判斷人的性格。
在臺北四維路上的壹條黑漆漆的巷子裏，有幾家山東老鄉開的饅頭店，說是店，是因為真的夠小。往往老板就是掌櫃，也是蒸饅頭的人。這些饅頭店上午開壹次，下午開壹次。籠子壹打開，水裏就彌漫著空氣，壹些喜歡吃饅頭的村民早已在外面排隊等候。
山東大饅頭，熱騰騰，勁道十足，壹個只要五塊錢。剛被老板大手從籠子裏抓出來的饅頭，有著傳統的農村香氣，很好吃，很濃郁。普通人壹頓飯吃不了這麽個饅頭。我把饅頭當零食吃，單純的麥香讓人回味無窮。有時候我會走很遠的路去買壹個饅頭。
這條巷子裏的饅頭大概是臺北最好吃的饅頭了，可惜被人遺忘了。有的饅頭店還賣素油餅，壹大塊，可以蒸，可以炸，可以烤，配著粥吃真的很好吃。
說起油餅，在狀元市場後面，有壹家賣餃子的北平館，以“手抓餅”聞名。烘烤時，蛋糕被裝在籃子裏。餅都是松的，軟的，香的，用手抓著吃。偶爾路過就買兩個蛋糕回家。壹邊喝水仙茶，我壹邊抓著蛋糕吃。下雨的話，感覺蛋糕有壹種說不出的味道，仿佛是雨中誕生的蓓蕾。
說起水仙茶，是在信義路的路邊攤找到的。對於習慣喝茉莉花香片的人來說，水仙茶就更上壹層樓了，就像坐在山頂聽瀑布聲，水仙入茶而不失滋味，依然保留著潔白芬芳的氣質。沒喝過的人很難。
水仙茶不錯，朋友做的凍頂豆腐更好。他用上好的凍頂烏龍茶燉硬豆腐，等它變成金黃色時撈出來，切成塊，放在白瓷盤子裏，和鹹脆的花生壹起品嘗。坐在樓裏就像坐在荒草上，有壹股涼涼的香味。
有時候食物可以像畫中的扇子，或者文章中的小品，或者音樂中的小提琴獨奏。格局雖小，卻充滿智慧。凍頂豆腐如此，南門市場壹家南北貨店賣的“桂花醬”也是如此。桂花醬裝在壹個拇指大小的小瓶子裏，小得不可思議，但是桂花香壹開，突然從瓶子裏醒了過來，薄薄的桂花花瓣還活著，只是在寶瓶裏睡著了。
桂花醬可以添加到任何飲料或茶中。加的時候用竹簽挑壹滴出來，壹杯水就完全染上了香味，就像秋天庭院裏桂花盛開的時候，空氣裏都是花香。只知道桂花醬裏有蜂蜜，李子，桂花，不知道怎麽做。當我問我的老板時，他只是笑了笑。“是祖傳秘方嗎？”我心裏有這個想法，但我不想問問題。
如果說桂花醬是細致的話，“決明子”就是寫意的。在仁愛路上，我有時會遇到壹個賣“決明子”的老先生，挑兩個大筐，上面蓋著白布。第壹筐寫著“決明子”，第二筐寫著“中國咖啡”。用長木勺賣，挺古老的。
據說“決明子”是山上的草本灌木。種子熟了就炒著喝，明目滋腎。但我就是喜歡老人買賣的方式。又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山裏采決明子的場景。在臺灣省的農村，決明子被稱為“稻種茶”，我在夏夜喝的時候，總會伴著漫天的螢火蟲。
我總是欽佩那些能想出壹些奇怪的方法來制作優雅食物的人。師大路的巷子裏有壹家酸奶店。老板告訴我，他以前做酸奶實驗的時候，為了發酵，就把酸奶放在鍋裏，裹在被子裏，晚上睡覺。後來，他找到了制作酸奶的最佳溫度和時間。當然，他現在不需要被子了，但是他做的酸奶又白又細，就像棉花壹樣，入口如泉。如果他早年沒有抱過被子，恐怕也不會有這麽熱。
美麗的酸奶配什麽？巴德路壹家醫院餐廳賣的全麥面包，還是絕配。與其他面包不同，黑麥面包不幹燥，而且含有豐富的水分。有壹次我問廚師，才知道是用黑麥和麥芽做的，麥芽是水分，讓那裏的黑麥面包很突出，我就想出了壹個胸中有麥芽的廚師。
食物總是這樣，人總是會選擇自己的喜好，這些喜好往往與自己的性格和本質非常接近，所以我們可以從他們的食物中看出他們的性格。
但也不盡然。通化街有個小攤，擺著兩個大桶，右邊壹個賣“蜂蜜茶”，左邊壹個賣“苦茶”。蜂蜜茶甜到頂，苦茶苦到底。有些人喜歡甜味，但有些人喜歡苦味。
“還有壹種人，先喝壹杯苦茶，再喝壹杯蜜茶，兩種都想嘗。”老板說，但他也笑了:“沒見過先喝蜂蜜茶再喝苦茶的。可見天下人都愛先吃虧，不愛先吃虧！”
後來我成了第壹個先喝蜂蜜茶，再喝苦茶的人。老板焦急地問我感覺如何。
“喝苦茶的時候，特別能記住蜂蜜茶的味道。”我說，我們倆都笑了。
所有旁觀者都為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