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而孤獨
河水波光粼粼,海鷗對抗性。南風掃去余熱,給夕陽燦爛的時光。江中有山島,伽藍方興未艾。山門遠眺浩瀚江面,雲淡風輕,樹葉稀疏,有壹種落寞的涼意。
壹小時前不是這樣。香火繚繞,眾僧聚在大雄寶殿前,蹲在蒲團上聽大和尚講道。紅燭蠟滴我禪地,水陸會講佛慈悲。壹聲佛號後,眾僧散去。拄著壹根白發藜麥棍的老人緩緩起身。方丈看得出來,雙手合十,走上前去耳語。看到老人淡淡地笑了笑,和他握了握手,說了幾句話,便獨自去了塔亭。
這次法會的舉辦和老人有關。在這之前,他走了很長壹段路,但這不是終點。他停下來的時候只是走來走去。沒想到會舉辦這麽隆重的儀式。接下來,他想打電話給他的朋友,聽聽法師的說法。我寄出的是壹封信,回來的是壹首詩。詩裏說這位朋友腳上有瘡,住在山裏,不能討饒。當老人看到這封信時,他對這筆跡點了點頭,張遠的字達到了壹個新的水平。
元璋,即糜費,而山,即北固山。老人,蘇軾。寺廟的名字叫龍遊,位於金山,也就是現在的金山寺。
蘇軾六十四歲。雖然廟裏接待隆重,但他更喜歡安靜,可以在廟裏散散步。方丈想陪他,被他婉拒了。
精神還算不錯,直到寺內見看到了自己的畫像。
妳自己的肖像?沒錯。這是我的朋友李畫的。李,安徽桐城人,是繪畫史上壹位獨特的藝術家。此前,我曾隨蘇軾遊覽過不少地方,蘇軾在詩詞中稱贊他的繪畫技巧。
久違的朋友,久違的筆跡,久違的自己。
當時我無言以對,轉向筆墨,寫了幾首晦澀的詩:
寫完後,把筆放在紙上,靠近窗戶。紅日將落,河半紅;徐來晚風中,有山有山。
有人說這是蘇軾自嘲的寬宏大量。我說,這就是蘇軾沈默的冷漠。
他罕見的貶謫史盡人皆知,那些地方分散在北宋的疆域內。自嘲是智者對錯誤的幽默回應,是精神余波的幽默反思,但這些現在已經不適合蘇軾了。長期的變化,當從遙遠的南方歸來,漂泊幾天後變得通透明亮。貼在命運問題上的窗戶紙,已經被蘇軾擦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人生境界。他審視著自己的夢想生活,盯著各種各樣的藤蔓。
蘇軾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時代。
剛嘗試的時候,懲惡揚善的理論贏得了很好的口碑,得到了文學泰鬥歐陽修的稱贊。春風以馬蹄疾為榮,與東吳孫權相比,塵土自密州之丘起。那時候的蘇軾,真的是棱角分明,精神抖擻,文氣十足。他渴望報效國家,不付出雄心壯誌很難涼血。他很自負,愛抖話,愛跟人較勁。
密歇根?蘇軾北望,江邊幾盞燈火,天昏地暗。再往北看,是茫茫蒼穹下的密州。舊日我牽著黃清倉,疾馳而去,轉眼間,我已是黃如蒼白,狼狽而逃。像“水調歌頭”這樣的詞,的確表達了老年和永恒的願望,但那時的心現在是否如此醇厚?後來,他和佛印在金山的高臺上醉歌,也有了這首歌。屈指可數,佛印已經死了三年了。“八風不能吹”,不過河就沒有能辯的人。
今夜有月,千裏之外的原因呢?哥哥哥哥都老了。
說起來,《澠池懷子》是壹首預言他四十年人生的詩:
後來成了烏臺詩案的大頭,朋友瞬間成了敵人,蒼蠅無數,最後被貶黃州。
欺君惑天下的罪人,黃州的應永助理。把弓雕成滿月,變成天狼星,射進藤蔓蘆葦的絕境。
幾個月的經歷讓他害怕,貧窮讓他痛苦。40年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死囚區的掙紮到壹句話的解放。天空和墳墓的變化讓他懷疑自己,懷疑人生的虛無和真實。精神和現實的雙重壓抑,讓他在定慧園的生活格外孤獨:
他審視過去,審視自己的苦難。過去,他渴望別人的關註和熱情。正是由此,他開始重新認識世界的更替和人事的興衰。他漸漸變成了自己的蘇軾,聽著自己更成熟的聲音。
他曾經是烈火熊熊,霸氣十足。如果他想燒掉所有的熱量,這個國家可以兩全其美。現在,他想成為壹股無盡的清流,隨波逐流,帶著殘缺的住宿。
黃州的辛酸鍛造了蘇軾,但他的作品卻表現出不同的心態:
蘇軾瞇起眼睛,西方世界壹片漆黑,很像當時在佛寺裏仰望的天空。從這裏往上遊要走壹千多裏才能到黃州。
因為跳躍,所以自由,蘇軾的腳步就起來了。蘆葦船上,托付余生;赤壁之下,海浪拍打著岸邊;長江中遊,船扣時歌。雖然不是三國的赤壁,但東坡所做的,壹直在它的領地裏徘徊。
除了是個墮落者,蘇軾對精神的把握也是人所不及的。
性,生死壹瞬間。蘇軾就像壹顆棋子,在徽州被撿了扔,更遠的在儋州。這兩個地方,前者在廣東,後者在海南。
蘇軾丟掉了慌亂,微笑面對命運的無奈。以忠君為名,以國家為義,政客們總是知道野民之根。蘇軾在中原是隱形的。他在嶺南做了近二十年的實幹家。
初到惠州,他發現守備部隊缺乏營房,士民分散在城內,經常擾民。如果軍人都不誠實,還談什麽利民保家?如果軍人都是自給自足,怎麽會關心別人?他寫信給程,得到了壹個很好的解決辦法:建造數百座兵營,結束了徽州人的煩惱。
他再現了杭州西湖的項目。惠州胡風湖東西不相連,是當地交通的壹大障礙。由蘇軾牽頭,姐夫贊助,禪寺西固主持的惠民工程開始了。蘇軾也檢查了進度,監督了支出,最終事情辦通了,兩岸人民拍手稱快。後來,人們也把這片水域稱為西湖。
有壹年,惠州糧食產量很高,但政府只需要錢來收稅。人們把糧食低價賣出後,還是不夠。是他,蘇軾,向程陳述了這壹情況。程與壹些朝廷官員進行了談判,並獲得批準,允許人民共同支付金錢和食物,這是解決問題的唯壹辦法。
程是誰?這個人是蘇軾的表妹,但由於家庭原因,蘇軾和程分手了,而蘇軾和程也多年沒有聯系。蘇軾壹被貶到徽州,朝廷就派程管理這壹帶的司法工作和農桑業。目的很明確,以舊仇新,打倒蘇軾。然而,他們想錯了程,也猙獰著他們滑稽的嘴臉。
他們的良苦用心讓蘇軾充滿了不恰當。在這片土地上,陪伴蘇軾多年的朝雲去世了。“不合適”正是朝雲所說的。
朝雲是壹個可愛的女子,她與蘇軾交好,後來成為他的妃子,與他壹起拜佛誦經。蘇軾對這個女人心存感激,陪他走完了幾十年來最艱難的旅程。花開謝了,蘇軾按照遺願,把它們埋在了齊禪寺郁郁蔥蔥的松林裏。每當黃昏下雨,我總會想起雲。
徽州徽州,讓利於民,成舟?蘇軾苦笑,得與失,來與去。
蘇軾的下壹個驛站即將到來。
四
海南。
天涯海角壹直是我想去的地方。在我心目中,那裏的海水有天空的味道,天空有海水的笑渦。果然,當我從海南作家梅郭雲先生的微信裏看到海南的時候,我明白了“天與天”這四個字的含義。
“天涯海角”這個美好的詞,和蘇軾是有關系的。海南的文化歷史與蘇軾密不可分。
蘇軾白發蒼蒼來到儋州。在這裏,他的職業生涯更加廣泛。
中原歌舞升平的時候,儋州還是刀耕火種,當地原住民的生活條件極其惡劣。蘇軾下西洋,給當地人民帶來了先進的農耕技術,改善了人民的糧食供應。——這是農藝師蘇軾;
生存是有保障的,但是當地的氣候經常讓人染上疾病。在壹個莊稼不能收割的環境裏,有什麽醫療衛生條件?蘇軾憑借他在黃州等地對醫療功能的研究,引導人們提高醫療水平,包括改善水源、引進凈水等。黃州的經歷曾經讓蘇軾痛苦,但黃州幫助蘇軾自立。要不是那段時間各種各樣的思考,恐怕儋州都吃不消了。——這是醫學家蘇軾;
在蘇軾到來之前,海南的教育史幾乎為零。文盲遍地,讓蘇軾很頭疼。於是成立了書院,開始上課,收學生。當時書院裏人聲鼎沸,是海南第壹聲清朗的讀書聲。聲音越傳越遠,連百裏之外的瓊州也有秀才來到書院。就是這個遠道而來的學生,成為了海南歷史上第壹個舉人。他叫蔣堂佐。這是教育家蘇軾。
科舉前,蔣堂佐被蘇軾贈詩壹首,“滄海破,白袍初破”,剩下半首待添入榜。然而,他從來沒有等到他寫完詩的後半部分。
如果說他在黃州完成了心靈的成長,那就是在徽州的初步實踐,在儋州的開拓。他像舵手壹樣,為海南開辟了文明之海,進入了新的歷史時期。海南以純武力展示海洋文明,是蘇軾入侵的先導。
在他心中,“天涯海角”還有另壹層含義。
面對蘇軾的時候,我總覺得不安。他在古代文化史上是獨壹無二的,是最忽悠不忽悠的人。從遠處看,我們看到他是田裏老農的朋友,愛逗愛聊,但走近了,他變得山壹樣高,月壹樣亮,風壹樣無憂無慮。就是這麽壹個多面的人物,大家不評論才怪。
正是有那麽多的人,才能更好地理解生活的莊重與幽默,精神的高雅與通俗,生活的單調與乏味,靈魂的深邃與淺薄,世界的輝煌與分離。
他以罪犯的名義背了壹個包裹,被貶到四面八方。他很清楚政治中的利害關系,並不指向他人的信念。在黃州,他解剖自己,把精神汙染的漂浮物壹件壹件撿起來,下了很大功夫。他意識到那些指控是精神上的雜質。與其說是別人判了他,不如說是他在尋找自己生病的根源。至於那些審者,我們可以看到蘇軾並沒有投入精力,而是看著自己,始終專註於自己本性的成長。他在惠州和儋州的成就,恰恰表現出深刻的決心,這種決心源於壹種成熟的心態。在這壹時期,士大夫對社會的責任感、自身的品格和氣節都得到了大力發展。蘇軾身上充滿了和諧與平和,所以風是起伏的,不能增減。
對政治來說,它滋潤著人民和天空,對文學來說,它滋養著心靈。關於蘇軾的藝術作品,無需贅述。黃州時期的文學、書法、繪畫都達到了壹個新的水平,這與他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密切相關,導致了人生眼界的上升。苦難不壹定讓人成長,有時候成長也是壹種倒退。但在蘇軾身上,他敏銳地覺察到了舊習,打破了精神界限,拔掉了性格中的長雜草,走到了天涯海角。
我不認為已經灰飛煙滅的木頭和沒有拴好的船是黑暗和消極的。它顛覆了現有的宇宙生命觀,在危言聳聽下把握生命的本質,從宇宙的角度無情地摧毀生命體驗和情態,重塑了更加醇厚的人格。這種人格既能在驚濤駭浪中停滯不前,又能在孤獨的沙洲上歌唱爬行;它既能在密集的人群中屹立不倒,又能在蒼涼無知中從容不迫。黃州赤壁聽他誦經,徽州西湖拉長他身段,儋州海面涵養他住宿。最終,為了自己,為了人民,這是壹個巨大的成功。
隱隱約約的落寞,飛雪中,後來獨立的絕壁,月色下無人能寂寞。這種孤獨感和流浪感並不發人深省,也不引人入勝,更不是浪費書本。
他待在金山寺我總覺得特別。他出生在長江中上遊,壹路跌跌撞撞來到黃州。晚年選擇了長江下遊,想和東海接軌?在這個地方,北有徐覓,南有蘇杭。他曾說自己上輩子是個和尚,我們也看到了他對別人的慈悲和大度。佛教的梵音消除了他的執著和學習。
流浪的初衷找到了,結束在天涯海角。這個洪飛終於要停下來了。
妳可以在夜晚聞到河水的波浪,在黎明聞到松樹的味道。明月千裏,已透江。清明無聲,自有清明。在亭子上,感覺天地是瞬間的,月亮上的壹滴水落在心裏。是壹個人,經過所有的人生驛站,生活在長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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