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街油子 爺爺
在壹個特定的日子裏買山貨的,有東西需要出售的都聚集到壹個特定的地點各自擺攤售賣。
五花八門的售賣隊伍形成壹個大而雜的集市。不同地方的集市定的時間也不壹樣可能是周末也可能是壹周中的某壹天。
我最熟悉集市的就是每周日的馬街(gai)。馬街是離我們家最近的壹個集市但最主要的是我的家裏有兩個標準的街油子,我親愛的爺爺奶奶。
奶奶,骨灰級街油子。周壹,周二,周四,周六,周日。每逢集市她都要去逛壹逛,吆喝上壹群老太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去了,神龍見首不見尾。
爺爺,馬街中毒級別街油子。每周日,不用找也不用等他吃午飯,他必定出現在馬街的集市上,甚至於出現在固定的幾個點上,壹定是下午兩點以後才能到家。
但相較於神龍見首不見尾時間地點皆不定的奶奶妳只要在差不多的時間去到特定的地點就能找到爺爺。
我就是那個經常去特定地點狙擊爺爺的人,經常打他個措手不及,哈哈哈~
爺爺是個很特別的胖老頭。妳說他胖吧!他胖的很舒服並不累贅。都說胖子自帶幽默氣質但爺爺他從不搞笑也不幽默,他做什麽都是四平八穩壹板壹拍的,穩但不木訥。
都知道爺爺氣性大,但很少見到爺爺發脾氣。甚至於說話都是溫和的至少二十多年來我沒有見過他大喊大叫。他總是溫和的但他說的規矩家裏人都奉為圭臬。
奇怪的是爺爺也不喜歡和別的老頭壹起喝茶下棋打牙,從不見他呼朋引伴。栽花種地養鳥養雞餵豬餵狗他都是壹個人,悠悠哉哉不疾不徐。
他似乎就是這樣穩穩的,唯獨壹點,極愛趕街,風雨無阻。
馬街的集市大概分三個個區域:農貿市場,買些瓜果蔬菜肉類;以供銷社為中心的商業街,買衣服首飾大概都在這了;牛馬雜貨集市,集市是最為復雜,賣菜秧的,賣雞崽,鴨崽,狗崽,各種崽的,賣務農用具的,香燭紙錢的,還有牛羊肉露天大排檔。
牛馬雜貨集市是爺爺最愛的地方,跟逛自家後花園似的,每次都要巡視個遍。
每逢周日爺爺早早的就起床了,先置好家裏的豬雞貓狗收拾收拾,有的時候背個簍子,有的時候甩著兩只手就出發了。
每次必等壹趟慢到極致的公交附六路。這是壹趟等待時間極長的公交,運氣不好的時候要等上壹個小時,這趟車的司機開車也是出了名的慢,反正我每次坐必定要睡上壹覺才會到目的地說它是21世紀的新型牛車也不為過。
但這趟直達馬街,另有壹趟公交需要轉車但快上許多,也不知道為什麽爺爺不願意轉車他每次都是坐附六。他就站在那悠悠的等。
要說老頭老太太擠公交是公認的厲害,他們對於擠公交的執著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我家的怪老頭偏就不擠,妳擠任妳擠,我自歸然不動。他就站在那管妳如何擠我就慢慢悠悠的上車。
要是奶奶跟著,奶奶先壹步擠上車給他占了座位,奶奶是個急性子她擠公交是極其厲害的。奶奶恨極了爺爺的慢性子。為了擠公交奶奶常常跟他急眼,只不過也就是壹拳打在棉花上。
每次跟爺爺坐公交他都交代我“讓他們擠去,又不是上不去。”其實我多少是有點遺傳奶奶的急性子的,只不過在爺爺面前也就,欸~就這樣了。
等附六路搖到馬街爺爺就直奔主題。前面路過的商業街和農貿市場無論多麽熱鬧爺爺都不會停留。
壹到牛馬雜貨集市就要按慣例巡視,先到賣秧苗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麽不錯的菜秧,或者是花苗。菜秧壹般是排成壹圈壹層層用報紙隔著放在壹個圓形的簸箕裏。買秧苗都是壹層層拿,小販就在報紙給妳裹上裝在塑料袋裏。
逛完秧苗就要到崽子集聚地溜壹圈,雞崽鴨崽裝在竹子編的大籃子裏。要是有不錯的小雞崽爺爺都會買上幾只,沒帶簍子的時候就就地買上個小簍子。每次壹定要把崽子們都看個便才去看看有沒有用的上的務農用具。
這個地方常常夾雜著壹些賣米花糖,蜂蜜,糖果壹類甜食的小販,爺爺最愛吃米花糖。別人買米花糖壹般都要嘗個味道,嘗個遍再買也再正常不過的。爺爺從來都不嘗,只問過價錢就買,這壹點我的爸爸學了個十成。
等把以上這些地方通通巡視個遍了就是這趟趕街的重頭戲了。
牛羊肉大排檔。
這裏的大排檔只有周日才會擺出來,都是擺在壹個鋪滿石子的低窪地上。店家們都扯了長長巨大又厚實的白布搭棚子,白布下面用竹竿撐住,搭成壹個個巨大的白棚子,這種棚子易搭也易收又極其的大。往往白布上斑駁的汙漬就代表著它的使客流量,汙漬越多的客流量越大。
棚子下面整齊的擺放著長條的大桌子和細長的木凳。木桌壹張緊接著壹張擺成壹眼望不到頭的長龍,細細的長木凳是用壹塊細木板做成的,又窄又簡陋。壹般只夠坐得下半個屁股蛋,有壹半是要露在外面的。坐上去搖搖晃晃的幾乎沒壹個是穩的,反正我沒有做過穩的。這長長的木凳常常是壹群人坐在上面壹個搖個個搖。
這些棚子都是壹個緊挨著壹個,那怎麽分得清那家是那家?
店家把煮牛羊肉的幾大口大湯鍋放在自家棚子的最前面,湯鍋旁邊放壹張大桌子,桌子上放壹個玻璃櫃,玻璃上用紅油漆寫上菜單和價格,櫃子裏堆著煮好的肉塊和內臟。壹堆肉和內臟中間放著壹臺油亮亮的臺稱,壹個已經凹陷的切肉的木板。點餐付錢都在這裏完成。
要知道那家合口味那妳就只有積年累月壹家壹家的試了。比如爺爺,他是資深試菜員,已經試過壹輪了,現在屬於店家吃成熟人的壹類。每次去人家都熱情的問候壹句:
“老哥來啦!今天羊雜湯,蠶豆?”
爺爺的標配,壹碗羊雜湯,壹碗蠶豆。
羊雜湯裏壹般有羊血,羊肚,羊腸和幾片肥瘦帶皮的羊肉。濃白的湯頭上面飄著幾片薄荷葉子壹小把蔥花。羊雜湯裏的蔥花都是大蔥,隨意的切碎撒上去,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羊雜湯的狂野,雖然蔥花切的潦草但味道壹點也不潦草。湯頭鮮美羊雜軟糯可口。
煮蠶豆大概是我們這個地方的特色吧!蠶豆壹般要用養老了的蠶豆。老蠶豆剝了慢慢的燉煮,只有煮夠了時候才是面的。雖然剝去了外殼但蠶豆皮依然很厚嚼起來跟嚼紙壹樣很影響口感,但店家是不會費事給蠶豆剝皮的需要吃的時候自己慢慢操作,但也有的人是連皮吃的,大概也別有壹番風味吧!
羊肉攤上所有食物都是用五兩碗盛放的。壹碗羊雜壹碗蠶豆兩個五兩碗端上來,調料還需要自己動手。
桌上的調料很簡單,壹碗糊辣椒,壹罐鹽,壹瓶醋。
爺爺不愛吃酸,放上壹勺糊辣椒壹勺鹽調足矣。調料壹放他就坐在哪裏慢慢的先把羊雜湯吃個幹凈,湯也是要喝幹凈的。壹碗羊雜湯下肚再慢慢的夾蠶豆來吃,壹個壹個夾到嘴裏然後吐了皮。
蠶豆壹個壹個吃倒也不是為了聽閑話,旁邊的人講什麽也懶得去聽只是低著頭自顧自的吃。
兩碗東西吃幹凈今日趕街也就結束了,提著戰利品坐著附六路悠悠的搖回家。
後來牛馬雜貨集市拆了,爺爺還是照例去馬街閑逛。開始兩周總是回來的很早,午飯時候壹定能見到他,幾個星期之後又見不到爺爺回家吃午飯了。
有壹個周末爸爸說帶我去找爺爺。我很是疑惑,那麽大個馬街,那麽多人,要去哪裏找。爸爸只是笑,說到了我就知道了。
我們在鍋邊洋芋小吃攤狙擊到了爺爺。原來是馬街又衍生出了壹種新的小吃攤,叫做鍋邊洋芋。
由小販們馱壹堆蜂窩爐擺放在路邊,每壹個蜂窩爐上放壹個像草帽壹樣的大扁鍋,淺淺的鍋肚大大的鍋沿。客人來了就往鍋邊壹坐,點上壹份洋芋,或平菇,紅薯。送上來的食物是生的,需要客人自己動手油炸,炸熟了往鍋沿壹堆,慢慢蘸了蘸料來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吃法很是新穎。
蘸料是統壹配給,辣腐乳水辣椒粉加折耳根香菜。
這是爺爺的新據點。馬街有整整壹條鍋邊洋芋街,爺爺鐘愛小巷子裏的那家,哪裏比較安靜老板娘給的分量也很是厚道。
第壹次在哪裏‘逮’到爺爺,別人都是壹家壹群人吃,他壹人占了壹個鍋,正心無旁騖的吃著他炸的幹脆的洋芋,鍋裏還嘟嘟嘟的炸著已經幹了的平菇。
爺爺隨手給我拉壹個凳子指著鍋裏炸的幹巴巴的平菇告訴我,平菇壹定要炸的幹幹的才香。我含著滿肚子不敢說的猶疑吃了壹口炸的發黑的平菇,此後數十年不炸幹的平菇我都不愛吃。
爺爺吃鍋邊洋芋所有的東西都要炸的幹脆,也吃出了他自己的順序。首先要壹份洋芋來炸,炸到幹脆之後推到鍋沿上慢慢的吃著,再下壹盤平菇悠悠的炸著,洋芋吃完了平菇也正正好,平菇上岸再來壹盤紅薯。如此兩輪下來就可以結束戰鬥了。
自從有了鍋邊洋芋,爺爺回家的時間又往後推了不少。
後來環境整頓,鍋邊洋芋不許再賣了,爺爺很是郁悶了壹陣但趕馬街還是雷打不動。至多兩個星期他又找到新的據點,而我壹直喜歡做的就是跟著爸爸去打爺爺的伏擊,樂此不疲。
如今的爺爺是且能飯的“廉頗”,街油子本性卻始終是有的只是他再不能獨自漫遊了需得我們這些新晉街油子帶上。
嗯~是時候該帶爺爺出門逛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