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歸樓全集啊!!!
他是個剛滿十八歲、風華正茂的青年,他是個容貌俊美、身材頎長的青年,他是個兢兢業業、努力賺錢的青年,他也是個敦厚善良、愛好和平的青年。
所以因為打架而驚動校長大人,完全不是他的錯。
“樓白羽,我上次明明警告過妳,再打架就開除學籍!”壹根胖胖的手指指著他的鼻尖,手指的主人站在辦公桌後,身體前傾,對著他吼叫:“妳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在耳朵裏?!”
“有。”樓白羽面無表情地回答,壹張撲克臉上不僅沒有闖禍之後的愧疚,也看不出半點認錯的誠意,就好像回答早晨有沒有吃飯壹樣。
“妳……妳……”胖校長無力地扶著桌沿,原本梳向中心的頭發垂向額前,露出禿禿的頭頂,且因為急火攻心,這顆腦袋的沙漠化呈現加重的趨勢。
樓白羽看著校長燈泡壹般熠熠發光的頭頂,咕噥了壹句:“用生姜皮和人參試試吧。”
“妳說什麽?”校長擡起眼皮瞪他,樓白羽站直身體,口齒清晰地重復了壹遍:“我說,妳可以用生姜皮和人參磨成粉,混和姜汁擦到頭上。”
“這可以阻止妳跟人打架?”校長聽得雲裏霧裏,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臉上的肉也跟著壹抽壹抽。
“不。”果然,面前這個家夥連眉毛都沒有動壹下,語氣平淡地說:“可以治療脫發。”
校長再壹次無力地垮下肩膀,壹手扶著額頭,吐出壹句發自肺腑的喟嘆:“我該拿妳怎麽辦……”
樓白羽似乎打了個寒顫,從口袋裏掏出壹份單據放在校長辦公桌上,然後做了個雙手合十的手勢,眼神恭敬,語氣虔誠:“這次也要麻煩妳了。”
校長抄起單據看了壹眼,叫道:“有沒有搞錯,明明是妳打人,憑什麽讓我報銷醫藥費?!”
樓白羽攤了攤手,用三分無奈三分幸災樂禍的語氣說:“誰讓您是我的監護人呢?”
校長的頭發又掉了幾根,愁眉苦臉地看著他,咳了兩聲,語重心長地說:“白羽,這次無論如何要給妳記過處分了,不然無法維持校規的尊嚴。”
樓白羽終於出現了第二號表情,他皺了皺眉,不悅地說:“被打的是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家都看得清楚,明明是他們跑上來找茬的,為什麽被處分的也是我?”
“因為他們頭破血流地去校醫院掛診,而妳毫發無傷。”校長這次兩只手壹起指著他的鼻尖,半張臉想笑,半張臉想嘆氣,綜合起來的表情十分詭異,“這是地球啊孩子,在妳穿上超人那身衣裳以及胸口的S之前,請不要再濫用妳的特異功能。”
樓白羽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擺出第三號表情,眉心緊鎖,嘴角下沈,壹字壹句地說:“我沒有特異功能,還要我說多少遍?!”
校長攤了攤手,用三分敷衍三分落井下石的語氣說:“誰讓我是妳的監護人呢?”
樓白羽額角繃起青筋,陰著臉拿起桌上的鋼尺,校長條件反射地身體後仰,雙手交叉於胸前,擺出防守的姿勢。
“妳聽我說。”樓白羽把鋼尺豎在兩人之間,沈聲說:“就算等到妳的臉和尺子之間結出蜘蛛網的那壹天,它也不會被我的念力弄彎,我根本就沒有什麽特、異、功、能!”
他話音還沒落,尺子就在沒人動它的情況下,從中間打了個彎,“咯嚓”壹聲斷成兩截。
樓白羽傻眼了,糾結地盯著手中的半截尺子,那個歪歪斜斜的斷口好像在嘲笑他,而校長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地給他火上澆油:“如果有壹個‘睜眼說瞎話’錦標賽,以妳的精湛演技壹定會奪冠而歸的。”
樓白羽終於轉換到第四號表情,眉眼垂成八字,無奈地嘆了口氣,喃喃低語:“我的人生壹定是被眾神玩弄的……”
二、無辜的妳
時間倒流回壹個小時以前,樓白羽夾著連夜趕出的報告沖出宿舍,拼了小命地往實驗室跑,希望導師不要磨刀謔謔,逼著他實踐“今天交不了報告就剁手”的毒誓。
可惜屋漏偏逢連陰雨,就在他抄近路從花園直穿過去並且拐上那條華蓋如亭遮天蔽日的情侶大道時,他被五個人堵住——確切地說是六個,不過其中壹個架著DV準備拍現場,不參與戰鬥。
從體格上來說,樓白羽屬於斯文書生型,有玉樹臨風之姿而無泰山壓頂之勢,塊頭是不壯碩的,拳頭是不堅硬的,打架是派不上用場的,頂多可以當個群毆過後的談判員,可是他為什麽會頻頻被人圍堵呢,這個問題其實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是坊間的傳言是:那個有特異功能的樓白羽呀,他可是S大學創校以來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戰神呢,雖然只有十八歲,可是連專業的散打隊員都不是他的對手哦……
要問他為什麽對這個傳言記得這麽清楚……樓白羽面無表情地往四周看了壹下,很想說:圍觀的同學們妳們可不可以控制壹下‘耳語的’音量?
不對,妳們應該快點去叫學校保安或者報警吧?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青年即將被圍毆啊!
那五個人——他確定他不認識——慢慢地靠近他,密不透風地圍了壹圈,不放過任何壹個攻擊死角,有壹個家夥甚至紮起了馬步,擺出螳螂拳的架勢。
樓白羽把報告夾到腋下,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連聲嘆息。
何必呢?何苦呢?妳我都是蕓蕓眾生莘莘學子,滿腔熱血兩袖清風,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大道朝天各走半邊,施主為何要苦苦相逼啊?
當然他這番心裏活動沒人能看到,頃刻間那五個人已經壹哄而上,眼看著俊秀的美青年就要被揍成豬頭——
群眾紛紛發出驚呼聲,然而忽見樓白羽周身環繞壹道紫光,那光氣不斷地繞身遊走,像資深拉面師傅在表演畢生絕技壹樣,越繞越快,終於繞出壹個以樓白羽為中心的小型龍卷風。
從外圍看過去,幾個人像被壹棵巨大的紫甘藍包圍著,完全看不清裏面發生了什麽,扛DV的那位已經被氣流掀翻在草坪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場子正中。
壹切都在瞬間倏起倏滅,再壹次刷新他的打架——或者說被打——紀錄,三十秒過後,紫氣突然消失,五個人向著不同的方向被彈開,好像桔子開瓣壹樣,壹個個鼻青臉腫,涕淚橫流。
反觀樓白羽,連皮都沒青壹塊,頭發衣裳紋絲不亂,文件夾依然穩穩地夾在胳膊底下。
那壹刻仿佛孤傲清冷如山巔幽蘭的劍客現身江湖,壹身白衣翩翩飛舞,只差沒在衣擺上揮毫潑墨,寫上大大的“西門吹雪”四個字。
群眾們屏息了,群眾們感動了,群眾們被征服了!
群眾紛紛對敢於前仆後繼挑戰傳說中戰神的幾位表示欽佩,看熱鬧的學生會長羲弘世抄著手,看了壹眼由於遠離戰圈而幸存的DV攝影師,雲淡風清地說:“妳上去揍他說明妳有魄力,當然,被他揍了說明妳沒眼力。”
傳奇再壹次於眾目睽睽之下得到了驗證,戰神的地位無法撼動!
樓白羽站在眾人視線交織處,有壹種快要吐血的感覺,特別是看到群眾有條不紊地組織起來把那幾個唉唉痛叫的挑釁者往醫院方向擡……他就油然生出壹種欲哭無淚、欲說還休的悲愴感。
唉,特異功能的人總是寂寞的,可是……他真的沒有什麽見鬼的特異功能啊!
樓白羽自己都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那幫人沖上來的時候他其實是鎮定而認命地等著挨揍,可是身邊壹陣旋風吹過,他們就統統被搞掂了。
承受著同學們熱切而略帶懼意的視線,樓白羽覺得自己很冤,他根本壹根手指都沒動過!
不被理解的無辜青年默默地轉身,朝地質樓方向走去,羲弘世追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綻開壹個大大的笑容:“小白,幹得漂亮。”
樓白羽慢吞吞地扭過頭看了他壹眼,身上似乎又有紫光飛舞,羲弘世“哎呀”壹聲,像受了驚的兔子似地轉身跑掉了,搞得樓白羽僵在當場,壹句“學長有事嗎”卡在喉嚨裏,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很好,恐怕半個小時之後全校就會傳遍關於樓白羽怎麽冷面無敵、以眼殺人的小道消息了。
好在他從小到大被圍觀已成習慣,也練就了壹張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的面癱臉。
樓白羽揮壹揮衣袖,帶著壹身晦氣繼續往地質樓跑。
三、壹整天都很倒黴
“報告呢?”
在他心急火燎地沖進實驗室的時候,導師邵君樊正優哉遊哉地沖他的功夫茶,滿室茶香,見他進來,眼皮都沒擡壹下。
在沈重的工作壓力下尚有如此閑情逸興,並且數年如壹日地保持著民國風味的長袍、徐誌摩風格小圓眼鏡的扮相,渾身上下散發著屬於博物館和骨董店的懷舊氣息讓樓白羽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有壹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我帶來了,邵老師。”樓白羽雙腳並攏,用給紀念碑獻花的莊嚴神態,雙手捧著文件夾,鄭重地打開它。
壹疊碎紙如雪下,拂了壹地還滿。
“哇!”樓白羽不由自主地驚呼壹聲,他的報告!
他開夜車趕出來的報告,竟然在剛才的鏖戰中禁不住龍卷風的摧殘,默默地粉身碎骨了……
“有備份嗎?”邵君樊提著砂銚,慢慢地沖茶,仿佛天塌下來也擋不住他這浮生半日閑的逍遙自在,樓白羽摸遍全身的口袋,冷汗涔涔,無奈地說:“有,不過我沒帶U盤。”
“回宿舍拿。”邵君樊從鏡片上方瞟了他壹眼,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壹盞茶的功夫趕回來。”
“明白。”樓白羽應了壹聲,調頭就跑,剛下樓,迎面就撞上羲弘世,學生會長笑瞇瞇地攔住他,問:“有壹個壞消息和壹個超壞的消息,妳想先聽哪壹個?”
樓白羽看著他那張陽光燦爛的臉,眩暈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能合並在壹起說嗎?”
“能。”羲弘世爽快地點頭,把手中的單據塞給他,“請馬上去校長室,拿上這東西當見面禮吧。”
苦命,他就像壹個陀螺,被接連不斷的緊急事件抽得團團轉,報告被拋到了腦後,樓白羽謝過他,換了個方向,朝行政樓跑去。
樓上,邵君樊端著茶站在窗邊,冷冷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問:“這個不著調的面癱天然呆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身後壹片沈默,只有春風吹過滿地碎紙片時的細響,半晌之後,壹道低啞的聲音響起:“他以前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再然後,就出現了本篇開頭那壹幕。
樓白羽看著校長愁雲籠罩的頭頂,覺得再讓他操心下去實在不仁不義,於是認真地提議:“或許我退學?正好四叔開的養豬場人手不夠……”
“妳閉嘴。”校長拍了壹下桌子,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壹番,皺著眉說:“我會讓妳們系主任安排妳調換宿舍,但是書妳得給我好好念下去。”
他知道樓白羽是個正直而善良的好青年,可是這家夥的特異功能就像壹簇跳出爐口的火焰,時不時把人燒得焦頭爛額。
把前額的頭發順回頭頂,校長看著筆直站立在他面前的樓白羽,不禁感嘆時光飛逝,轉眼之間這孩子已經長大了。
時間倒流到十八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個系主任,在某個留校值班的清晨,突然聽到樓頂上隱約傳來嬰兒哭聲。
那天陰風慘慘,大霧彌漫,能見度極低,兩三米遠的東西都看不清,同事都不在,他壹個人壯著膽子來到樓頂,發現壹個才出生不久的小嬰兒躺在儲水箱上,身上身下堆滿了白色羽毛,還有壹些成份不明的鈣質碎片,樓頂風大,被風吹起的羽毛漫天飛舞,又像被什麽東西吸引似地紛紛落回嬰兒身上,讓這小家夥不至於被凍著。
盡管疑惑萬分,他還是急匆匆地爬上水箱把嬰兒抱了下來,用衣服包起來帶回辦公室。
那壹天成了他人生中的轉折點,並且把這種強勢轉折延續了十八年。
同事們紛紛跑來圍觀,熱心的女教師買來奶瓶奶粉和尿布,給他這個壹無所知的大齡單身漢提供技術指導,而且任他怎麽解釋都不相信這孩子不是他的私生子。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他開始掉頭發的?
教導主任曾經求助於警方,希望找到孩子的父母,然而壹無所獲,而他正好收入尚可身家清白,就辦了領養手續,成了這孩子的養父。
因為在樓頂上撿到,現場又飛舞著無數白色羽毛,他給孩子取名叫樓白羽,為此樓白羽也相當慶幸,幸好自己不是在水泥池裏被撿到,否則叫池水泥的話,人生未免太悲慘了點。
不過盡管如此,他的人生也從來沒有壹帆風順過,從小到大,他都因為莫須有的特異功能被當成怪物,被同齡人排擠在外,被圍觀被挑釁,電視臺還跑來騷擾過他幾回,好在他有壹個雖然胖胖的看起來很溫和其實相當鐵腕的養父,給他擋了不少麻煩,而且在他不小心考到外地的學校之後,又動用壹切手段,像旱地拔蔥壹樣把樓白羽拔回自己的學校。
這些年養父為他操碎了心,從壹個風度翩翩的帥青年生生磨成禿頭疊肚的胖中年,樓白羽雖然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但是每次看到養父唉聲嘆氣的時候,他都會適度地妥協,以盡孝道。
“找個女朋友吧,白羽。”單身了壹輩子的校長突然開始操心養子的終身大事,“如果像個普通人壹樣,大概找妳麻煩的就少了。”
“我本來就是普通人。”樓白羽倔強地堅持,說:“晚上我回家,做個氣鍋雞給妳賠罪。”
校長笑瞇了眼,欣慰地點頭:“沒白養妳這麽多年。”
“嘖!”樓白羽板著臉,把斷掉的鋼尺丟向垃圾桶,轉身往外走。
四、罪魁禍首現身!
有了校長的指示,系主任辦事效率很高,下午就給他換了新的宿舍,樓白羽拖著行李,在舊舍友們仿佛松了壹口氣又有些愧疚的目送下爬上校車,來到位於花園深處的壹座小樓前。
這小樓大概比校齡還要老,全木結構,幾經修繕,到現在保存得相當完好,窗子是鏤刻的五福捧壽,井口字的欄桿卍字格扇,柱下是精雕細刻的荷葉橔,屋頂的琉璃瓦在夕陽下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
這麽壹座歷史悠久的小樓,亭亭玉立於花木之間,此處甚少有人來,讓人恍然生出壹種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讓我住這種地方,也不怕我哪天羽化成仙嗎?”樓白羽擡著頭,低聲念出門楣上的字:“白羽歸……樓?”
他打了個哆嗦,不明白為什麽這樓的名字會和自己出奇地相似,壹時間竟然有些不敢往裏走了。
“妳在嘀咕什麽,進來呀。”系主任拿鑰匙開了鎖,站在房檐下叫他,樓白羽硬著頭皮走過去,問:“老師您沒看到上面的字?”
“上面哪裏有字?”系主任擡頭看了壹眼,門楣上光溜溜地連壹道劃痕都沒有,再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變得詭異起來,樓白羽暗叫壹聲糟,估計自己又被當成怪人了。
算了,反正他就沒享受過正常人待遇,沒有被拎到精神病院掛診已經算好運了。
把行李拖進來,中規中矩地道謝,揮手送走了系主任,樓白羽打開手機和電腦,確定這裏可以接收信號和無線網絡之後,他松了壹口氣,總算沒被這個世界徹底拋棄。
檢查了壹下門窗,插銷完好,小樓外表雖然傳統,內部也進行進過修整,浴室內抽水馬桶洗手池淋浴器壹應俱全,讓樓白羽幾乎忘了自己是個來念書的學生,而覺得他是來度假療養的。
看來有特異功能就會得到特殊待遇,就算他死不承認也壹樣。
壹陣暖風拂過,幾片花瓣掠過窗格,落在他書桌上,四周壹片寧靜,偶爾有壹兩聲鳥叫蟲鳴,更顯得這裏如世外桃源壹般,讓人心曠神怡。
樓白羽深深地吸了壹口帶著花香的空氣,伸了個懶腰,打開行李,開始為自己鋪床。
空氣中似乎混雜了微妙的異動,而他遲鈍得完全沒有感覺到,直到身後響起女人的笑聲,樓白羽才猛地站直,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手腳發僵,糾結著要不要扭頭看。
光顧著沈醉於鳥語花香中了,卻忘了考慮這個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會不會鬧鬼!
樓白羽面色如常,只有微微顫抖的雙唇暴露了他的驚詫與恐懼,喉嚨在關鍵時刻失聲,壹個字也叫不出來。
原本溫暖的春風,仿佛在笑聲中變得寒冷刺骨,可是仔細壹聽,那是壹個年輕女孩子歡樂的笑聲,絕非電影裏陰瘆瘆的厲鬼笑聲,樓白羽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覺得肯定是哪個女同學沒敲門就跑進來了,虛驚壹場虛驚壹場。
僵硬的手腳恢復了靈活,樓白羽轉過身來,本來已經伏貼下去的寒毛又豎了起來。
那是壹個長相非常甜美可愛的女孩,年齡與他相仿,仿佛看到壹個很衰的笑話壹樣對著他笑個不停,臉頰上顯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大眼睛白皮膚,頭發梳成兩個麻花辮垂在身後,壹身鮮艷的紫色衣裙,裙擺下露出兩只小巧的腳,在空中蕩來蕩去。
是的,在空中。
樓白羽板著臉,看了看她不沾地的腳,再把視線往上挪,思忖著會不會在她脖頸間看到壹根繩子吊在房梁上?
“樓白羽,妳真的很脫線耶!”她說話了,甜脆的聲音和剛才的笑聲壹樣好聽,可惜這位飽受驚嚇的住戶卻欣賞不來,他皺緊眉頭,指指地板,問:“妳能不能站在地面上跟我說話,妳這樣飄來飄去的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她低頭看了看壹地浮灰,嫌惡地吐吐舌,說:“很臟,妳先把地板擦幹凈。”
有沒有搞錯?當鬼還嫌東嫌西!樓白羽把壹張紅木太師椅踢過去,說:“那請坐。”
她總算坐了下來,還裝模作樣地整理了壹下裙角,說:“我叫風綺夏,妳別誤會,我跟妳壹樣,是活生生的人。”
樓白羽想了想,還是去涮了涮拖把,過來拖地。不管她是人是鬼,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手裏有個拖把也好應對突發狀況,當然他希望跟她和平建交互不幹涉最好,不過她若翻臉,他也會毫不客氣地給她當頭壹棒。
“妳怎麽不理我呀?”風綺夏支著下巴,用比hello kitty還純良的眼神看他,“以後我們還要相處下去,妳難道要每天板著壹張臭臉對我?”
樓白羽頭也不擡,壹邊拖地壹邊語氣平板地回答:“妳是這裏的老住戶?只要妳不騷擾我我就不會幹涉妳,房頂、鏡子、衣櫥隨便妳住,不過麻煩把浴室當成公用區域,謝謝。”
“死面癱,我都說了我不是鬼!”風綺夏怒目圓睜,“妳自己看看,我有影子的!”
夕陽灑入窗格,她身後的墻上真的映出壹道斜斜的影子,樓白羽眼皮跳了幾下,咕噥道:“這是個道行比較高的鬼。”
“樓白羽!”她雙手十指伸開再蜷起,活像在練九陰白骨爪,樓白羽頭皮開始發麻,暗中祈禱她不要對自己的天靈蓋下手,為了安撫這只瀕臨抓狂的鬼,樓白羽語氣放輕柔了壹些,說:“我可以下載大悲咒給妳聽,妳英年早逝壹定胸中不平,可是換個角度想想提高輪回頻率有利於固定資產折舊以及地球資源再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請妳快點往生,早登極樂。”
風綺夏冷冷地看著他,樓白羽不由自主地心跳變快了,任何壹樣像他這樣風華正茂的大學生,被風綺夏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直勾勾地盯著看都會渾身不自在的。
在樓白羽被看得臉皮抽筋的時候,她突然笑了,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問:“笨蛋,能感覺到體溫嗎?”
在她劈手抓過來的時候樓白羽本來以為會是像水母或海參般的涼膩觸感,正打算起壹身雞皮疙瘩應景,沒想到她的手非常溫暖光潤,保養得很好,白皙的皮膚,淡粉色的光潔指甲,樓白羽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面的血管裏緩緩脈動著屬於人類的溫度。
“妳不是鬼?”樓白羽震驚地看著她,風綺夏翻了個白眼,無奈地點頭,小聲說:“他說得沒錯,妳果然是壹顆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疑惑壹重接著壹重,樓白羽拉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問:“妳知道我是誰?”
“當然了。”風綺夏綻開甜甜的笑容,小手指指他的鼻尖,緩慢而清晰地說:“妳是我們的主人。”
五、主人是什麽,可以吃嗎?
樓白羽的心理活動如標題,他用克格勃看CIA的眼神審視著風綺夏,問:“妳等等,妳知道‘主人’是什麽意思嗎?”
風綺夏蜷起腿來,舒舒服服地縮在太師椅裏,答道:“當然,以前跟著妳的是炎紜,可是他太老啦需要重生,所以就把保護妳的任務交給我啦,今天還是我第壹天上崗呢,就替妳打跑了五個壞蛋,怎麽樣,我很厲害吧?”
樓白羽像被高壓電擊中,大腦壹片空白,整個人都酥了,他回想當時圍繞周身的紫色氣旋,再看看她身上的紫色衣裙,難以置信地問:“當時……是妳?”
風綺夏用力點頭,壹臉期待贊美的神色,可是對方還是壹張木雕似的呆臉,眼中盡是茫然。
“啊,我不僅會飛還會隱身。”風綺夏看出他的想法,輕彈手指,“不信妳看。”
話音剛落,她就“嗖”地壹聲變不見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樓白羽。
“餵!”樓白羽站起身來,四下張望,再擡頭看看房梁,可是除了幾張蜘蛛網之外,連她的衣角都看不到。
“在這裏。”風綺夏在他身後現身,輕拍他的肩膀,又把他拍出壹身冷汗,樓白羽不悅地皺眉,低聲斥道:“不要總是從別人身後出現。”
“好的。”風綺夏笑嘻嘻地朝他伸出手來,“希望以後相處愉快,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妳的安全。”
樓白羽臉皮又開始抽搐,覺得這場面詭異得可以,壹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如此鄭重地對自己這個身高180的男青年說: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妳的安全。
顛倒了吧?瞧瞧她的小手腕,纖細得仿佛輕輕壹捏就會折斷,保護他?
“妳不用擔心,我的本事不比炎紜差。”風綺夏拍著胸脯保證,樓白羽不解地挑挑眉,問:“炎紜是誰?”
兩次聽到這個名字,讓他心中生出無限的遐想,當然樓白羽悲哀地發現自己貧乏的想象力已經跟不上她的節奏了。
“就是十八年來壹直隱身在妳左右,提供24小時全方位多角度保護的人啊。”風綺夏拍了拍巴掌,嘆道:“難道妳就沒有壹點感覺嗎?如果不是他替妳擺平了許多麻煩,妳怎麽能平安順遂地長大嘛~”
樓白羽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已淚流成河。
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沈冤即將昭雪!
“原來妳們就是天天跟在我身邊給我搗亂、害我被別人看成怪物的罪魁禍首!”樓白羽義正詞嚴地斥責道,“從今天開始請遠離我,我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謝謝!”
風綺夏皺著眉,無辜又不解地看著他,說:“可是炎紜之前也沒有影響過妳的日常生活啊,他很會控制自己的能力的,如果妳受不了的話,我就壹直隱身好了,妳當我不存在就行。”
“怎麽可能?!”樓白羽很想抓住她的衣襟把她拎起來搖晃,“知道有人無時無刻不在身邊窺視著妳的壹舉壹動,妳難道不覺得惡心嗎?不覺得變態嗎?不覺得迫切地想讓他領便當滾蛋嗎?”
就好比拉鏈沒拉好就跑到街上招搖過市,不知道也就算了,頂多回家之後覺得丟臉,可是如果被人當街提醒“這位兄臺妳拉鏈開了”,妳還能厚著臉皮大搖大擺地逛街嗎?能嗎?
雖然這件事跟拉鏈沒有關系,但是給他的感覺卻是異曲同工,樓白羽腸胃不停地翻轉,渾身上下壹陣惡寒。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的整個生命和全部時光都暴露在壹個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面前,毫無隱私,毫無自主,毫無選擇權!
樓白羽跌坐在椅子上,捶胸頓足,腦中飛快地閃過自己從小到大做過的齷齪事,包括偷摘鄰居的花以及在公***廁所的墻上塗鴉……雖然知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可是自己偷著猥瑣與在別人視線之下猥瑣是有區別的!
樓白羽垂頭喪氣,對這個充滿偷窺狂與騎士病的世界絕望了。
“妳那是什麽表情?”風綺夏又飛了起來,顯然思考回路與他截然不同,“有人保護不好嗎?妳憤怒成這樣,讓我們這些盡心保護妳的人情何以堪吶?”
“我又沒求著妳們保護我!”樓白羽抱住頭,把頭發揉成鳥窩,“妳們這是幹擾我的正常生活。”
“妳哪有什麽正常生活……”風綺夏咕噥了壹句,在對上樓白羽兇神惡煞的表情之後,她趕忙陪著笑臉安撫:“以後我不出現了,會安分地當好妳的背後靈,妳就忘掉今天的事,繼續勇敢地活下去吧!”
樓白羽的怒氣終於到達臨界點,沸騰了,他噌地站起身來,黑著臉把她往外轟,低吼道:“我更希望妳們忘記我,去珠峰頂上堆雪人吧,再見!”
“哎呀!”風綺夏靈巧地掠到他身後,在房間裏轉起圈來,壹襲紫色衣裙再度旋出讓人眼花繚亂的風景,樓白羽很快豎起白旗,叫道:“停止停止!我還不想暈得吐出隔夜飯!”
風綺夏止住身形,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半晌,她突然笑了,不懷好意地看著他,說:“在討論未來的事情之前,妳最好先搞定過去的麻煩。”
“我有什麽麻煩?”樓白羽滿頭霧水,戒備地瞪著她,風綺夏晃著手指,拖長了腔調說:“妳忘了交報告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