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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給我介紹下湯恩伯湯總司令。其軍事才能如何?

襄陽之戰,指的是1940年的第壹次襄陽戰役,也就是棗宜會戰中圍繞華中重鎮襄陽的壹系列戰鬥,日軍主力為第三,第三十九師團,中方第五戰區正面主力為黃琪翔指揮的第二十二集團軍及第十壹集團軍壹部。此戰中國軍隊先敗後勝,襄陽失而復得。由於棗宜會戰中張自忠上將突出敵後血戰殉國,壹時震驚中外,襄陽的戰鬥因此變得並不那樣搶眼。

但是這壹戰中,湯恩伯軍團(以第三十壹集團軍為主力)的動向我以為頗反映了這位將軍此時的心態。

會戰打響之後,兵精糧足的湯軍團作為第五戰區首屈壹指的精銳部隊,如同以前幾次會戰壹樣,奉命擔任戰區戰略預備隊機動兵團,也就是說將作為反攻時的拳頭使用。不過,此時的湯恩伯對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來說,大概有壹點芒刺在背的感覺了。1939年隨棗會戰,湯對李的命令公開對抗,李耿耿於懷,有要法辦湯恩伯的說法,但最終又拿帶天子劍的湯司令毫無辦法。

這件事湯李誰更有道理至今是壹個爭論不休的話題。從軍令角度李完全占理,湯驕悍,違令,但他給大家的印象是畢竟還能打仗,這給他增加了不少同情分。然而,棗宜會戰中在對湯毫無處置的情況下依然將其隸屬於李的部下,不能不說是壹大失誤。試想,既然壹年前李不能處置湯的違令,壹年後李又怎麽能指揮得動湯?!至少應該將湯調離第五戰區以緩解矛盾吧。從軍事角度,中國方面開戰以前就是半身不遂,犯了兵家大忌。[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抗戰中期以後,湯恩伯多有這樣獨立於頂頭上司的“厚遇”,這種情況並不壹定是壞事,比如薛嶽,他也有這樣的待遇,也不乏和何應欽白崇禧炒成壹鍋粥的情況,但是總的來說,他還是把自己的這種獨立性用在靈活指揮作戰上面,這種獨立性壹定程度上使白薛從上下指揮關系變為前後方的配合關系,白對全局的掌控加上薛對當地戰區的了解相互彌補不足,所以斬獲頗豐。湯就有些不同,他得到這種厚遇後與頂頭上司更多的是對抗而不是配合,近到襄陽戰役的李宗仁,遠到中原戰役的蔣鼎文,沒有壹個能夠指揮的動他,或者能夠和他配合好,這就不能說都是他的長官有問題,湯自己也要找找毛病了。

李其實還有壹個可能的做法,就是直接調動湯屬下的部隊,拆散湯軍團,然而軍委會偏偏給他壹條命令是湯軍團必須整體使用。從軍事角度考慮,這個決定很有道理,那就是機動兵團的拳頭壹定要硬,分散使用湯軍團,會削弱反擊的力度。如果沒有這條限制,我想李給湯拆臺也壹定不會客氣。這會削弱湯的戰鬥力,可是與指揮上的半身不遂相比,軍事角度上還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幸的是李沒有這個權力,所以李的兵力不夠充足,棗宜會戰打得比較亂。[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襄陽戰役的前後經過大致如下:

5月初,日軍進攻棗陽,激戰中右翼兵團張自忠部損失很大,張渡河督戰,壯烈殉國,日軍攻占棗陽後繼續西進,和中央兵團黃琪翔部展開激戰,黃是北伐系的老將,指揮習慣比較老化,應變不夠迅速,同時,此戰他的主力第二十二集團軍是川軍,而不是黃的粵軍基本部隊,彼此不夠熟悉,因此在日軍攻擊面前節節敗退。李宗仁的桂系部隊也投入戰鬥,並且打得艱苦頑強,為了掩護主力撤退,173師師長鐘毅戰死沙場。5月31日,日軍擊潰新四旅河防部隊突破襄河防線,黃琪翔部軍心已亂,從襄陽潰退(黃在指揮部的黑板上大書“還我河山”,痛哭而走)。6月1日,日軍兵不血刃占領重鎮襄陽。

襄陽失守全局震動,李宗仁嚴令黃全力收復襄陽。黃隨即下令122師師長王誌遠指揮反擊。軍心盡失的狀態下,用區區壹個師反擊襄陽,還是白退下來的部隊,不免有些敷衍的味道。

王誌遠,川軍宿將,原343旅旅長,因122師師長王銘章在滕縣戰死遞升(從滕縣死守中突圍而出的張宣武團長遞升343旅旅長,也是後來滕縣戰役的重要史料提供人)。王接到這個命令,恐怕也覺得難以執行。但他從山東打到湖北,雖然在吃敗仗,勇氣還是有的,於是王指揮還算完整的師直屬團,親自帶隊反擊襄陽,從當時的戰場局勢看,王誌遠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打這壹戰。[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怪異的事情發生了,當王突入襄陽的時候,卻發現日軍已經撤退。6月3日,同時出現了兩份戰報 – 王誌遠的122師“收復襄陽”,還有壹份是湯恩伯的“本部克復襄陽”!

襄陽的確奪回來了,但到底是誰攻克了襄陽呢?

時候查明,王誌遠部攻擊襄陽,進城以後發現日軍已經撤退,王隨即出城追擊,直追到筧山,與日軍斷後設伏部隊發生激戰。王師長是四川人,熟讀三國,知道這個地方是孫堅老大被伏兵打死的地方,覺得很不吉利,於是停止追擊,回城發報報捷,這個時候,湯恩伯部離襄陽還有幾十裏呢!

事情既然如此清楚,湯恩伯的捷報又是怎麽回事呢?

這就要看看湯軍團這壹階段的行蹤了。戰役壹開始,湯部就作為機動兵團主力,鉆進了大洪山,雖然也有戰鬥,卻沒有張自忠,鐘毅那樣的血戰。湯恩伯部被日軍甩到了東面後方。日軍派出第四十師團監視湯部,全軍繼續西進,湯想輕易截斷日軍並無機會,而血戰壹場和四十師團硬碰,固然可以吸引日軍回頭,湯卻也不去做,他整個戰役中始終和日軍若即若離,實力沒有受到大的損傷,這個表現和隨棗戰役如出壹轍,相信李長官也拿他沒辦法。[cchere.net 西西河 薩蘇]

攻占襄陽以後,日軍因為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感覺補給線太長,第五戰區部隊退卻迅速,捕捉其主力的戰略目的無法達到,而維持占領的兵力有不足,於是決定後撤,3日,日軍撤出襄陽東歸。

這時,第五戰區各部都退到了西邊谷城壹帶,軍心散亂,離襄陽最近的反而是東邊的湯恩伯,於是,湯偵察到襄陽已經是壹座空城,看出便宜,立即發出“我部克復襄陽”的捷報,準備四十師團撤退後立即出據襄陽,立壹個輕松的大功。但他萬萬沒想到有壹個不要命的王誌遠,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這件事王誌遠作為壹個雜牌師長,本來忍氣吞聲也就罷了,但他的前任師長王銘章就是因為湯見死不救戰死的,王咽不下這口氣,壹狀把湯告到軍委會。筆墨官司打了許久,最終不了了之。

從襄陽戰役,我們看到那個血戰南口的湯恩伯已經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從搶打硬仗(百靈廟)到勇打硬仗(南口),到軟硬結合(臺兒莊),到喜打巧仗(隨棗戰役)到專打巧仗(襄陽戰役),湯恩伯在慢慢的發生變化,而他的驕橫,卻在壹步步升級。不能不說,作為壹個軍事將領,這是壹個負面的發展趨勢。[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如果說湯只是驕悍,我以為還沒有看透湯的心態發展。從臺兒莊到襄陽,湯的確有坐視不救的硬心腸,但這個硬心腸都是對雜牌軍的,而傲上,也壹直是傲李宗仁這樣的雜牌統帥,應該說,湯聰明得很,他知道自己的所為是能夠為上峰(蔣)所接受的。只是此後到了第壹戰區副司令長官,四省邊區總司令任上,湯和十三太保,國民黨嫡系大將蔣鼎文,又反映了湯的另壹種心態。

那就是對政治的癡迷,以及因此導致的對於實力的重視。

國民黨的軍事大員,抗戰中能夠成為壹方諸侯的並不太多,這種壹方諸侯的意思不是省主席這個級別的,而指的是軍閥性質的割據勢力,即便是戰區司令長官,在國民黨體系中也不過是權力較大而已,搞成獨立王國並不容易。抗戰中,程潛,顧祝同,薛嶽等都是壹方大員,有很大的軍事力量,但政治上依然脫不開蔣的掌控,對中樞影響甚微;何應欽,張治中雖然有影響但是沒有自己的基本部隊和地盤;李宗仁,馮玉祥等都是限制使用。真正能夠形成壹方勢力的,只有三個人,那就是土木王陳誠,西北王胡宗南,中原王湯恩伯,還有壹個建立了影子勢力的戴笠。他們都有自己獨立的體系和地盤,並且壹度別人無法打入,包括蔣介石也不能完全掌控他們的勢力。細細分析,他們有著***同的五個特點:[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第壹, 具備壹定的能力,在國民黨體系中屬於幹練人物。陳誠被稱為國民黨中僅有的“不貪汙,肯做事”,胡宗南是黃埔壹期高材生,人稱“文有胡宗南,武有賀衷寒,又文又武李默庵”,湯恩伯有南口,臺兒莊的戰功底子,戴笠是國民黨第壹號特工奇才。

第二, 有自己的基本部隊和地盤,而且基本部隊比較能打。陳誠的基本部隊土木系十八軍,地盤是中央的陽線,戴笠基本勢力軍統和忠義救國軍,滲透到各個部門,地盤是中央的陰線,胡宗南基本部隊第壹軍,地盤在西北,湯恩伯基本部隊十三軍(三十壹集團軍),中原四省邊區。

第三, 都屬於浙江人,蔣介石嫡系,深受蔣的信任。這壹點使蔣縱容他們的發展和對異己的吞並。然而,壹旦功高震主,不知收斂,那就有殺身之禍。陳誠壹度紅極壹時,蔣在遠征軍參謀案件上壹發力,陳便應聲而倒,壹年多不得翻身。

第四, 都有政治頭腦和野心,雖然出身軍界,都熱衷於向政界發展。陳誠號稱袖珍委員長,後來果然成為蔣的繼承人;胡宗南喜歡以古人自比,梟雄鋒芒畢露;戴笠把勢力滲透軍政兩界;湯恩伯呢,在四個人中最為典型,他的政治思想在“手本”中暴露無遺,並且通過遞交手本,為蔣介石了解其政治抱負,甚至以曹操自居,不知收斂。[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第五, 都出身卑微,於蔣有深刻的依附關系,所以這幾個人雖然都有野心,並且皆以自己可為蔣身後第壹人自詡,但蔣生前,卻沒有能力取而代之。蔣對他們,也隱隱有破格提拔,以對抗何應欽等老將宿臣的思路。

這幾個人中,湯恩伯顯然有著他獨特的壹面。抗戰前,湯在蔣系將領中沒有陳誠和胡宗南那樣顯眼,又不象戴笠有著特殊的工作性質,因此,在這四個人中屬於黑馬。我想,抗戰對於湯的變化有很大的影響。首先,抗戰給湯提供了不錯的表現舞臺,使他得以表現其軍事才能,並得到了四省邊區這樣壹塊自己的地盤;其次,抗戰的激烈艱苦,恐怕也讓湯越來越不願和日軍死拼,因為死拼的部隊主官固然可以得到尊敬,但實力的“存在”對座次更加重要;第三,湯和戴壹樣,對國際形勢有較清醒的看法,是國民黨中比較早的認識到日軍必敗的人物,因此抗戰後期“等勝利”的思想比較嚴重。

於是,湯在擔任四省邊區總司令以後,數年之間對日作戰消極,只是通過大修工事組織防禦,他的主要精力,集中到了發展自己的實力,拉攏胡宗南,戴笠組成勢力集團,積極為蔣介石身後的繼承問題打通道路,湯司令變成政客了。[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壹個軍事將領的政客化,往往就是他軍事生涯的終點,解放戰爭中,國民黨的將軍們中盛產政治家,可就是忘了怎麽打仗。

何況湯本身的政治素養,決定了他在這方面難有作為,比如壹度和他火熱的戴笠,就對手下說過 –“胡宗南在關中要學左宗棠做西北王。沒有料到湯恩伯做了中原王還不滿足,竟想學起曹操來了。我勸他英雄本色是應該有大誌的,但功高壓主決無善終之理。”蔣介石可以容忍左宗棠,但恐怕容不了曹操,從蔣的手段看,湯若無中原慘敗,難有善終。湯對政治的看法就是實力,具體地說就是兵力,因此他在中央除了蔣的寵信外並無多少勢力。湯在四省邊區,雖然沒有積極的作戰,卻大肆擴充兵力,補充團,補充旅等部隊到處建立,形成了足有四十萬人的軍事集團。實際上,這種良莠不分的做法,正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這是因為兵多,並不意味著戰鬥力的增強,中原會戰湯部新擴編的部隊戰鬥力極差,壹觸即潰,真正打仗,還要靠湯的老部隊,擴軍效果可謂微乎其微(當然如果沒有日軍的進攻,抗戰結束後,這支部隊會成為湯的壹大資本)湯部在抗戰開始,以精兵稱雄,此時率領戰鬥力參差不齊的四十萬大軍,機動遲緩,紀律混亂,裝備不壹,對湯的指揮能力是極大的考驗。事實上湯在這個考驗面前得分沒法說很高,我的感覺抗戰後期的湯恩伯對政治更加敏感,對軍事的靈感已經煙消雲散,這個缺點在解放戰爭中越發的厲害。[cchere.net 西西河 薩蘇]

日軍4月13日開始中原作戰,5月6日就打通平漢線北段,完成主要作戰任務,除許昌,洛陽(打到17日)抵抗頑強外,湯軍團的表現只能用“崩潰”來形容。當時的日軍是不是不可戰勝呢?其戰鬥力雖然強大,其實也不盡然。日軍進攻到河南南部,靈寶會戰中,馬法五的“白頭軍”裝備遠不如湯部,卻能夠取得比湯部好得多的戰果,連日軍旅團長木村千代太也被擊斃。所以,湯部的潰敗如果僅僅歸結於日軍過於強大不夠公平。湯擴軍無度,但是兵多,需要的補給,裝備就多,給中原地區增加了沈重的負擔,造成當地人民與湯軍的對立,也嚴重的影響湯軍官兵的士氣 – 連保境安民都做不到,士兵們不知道為何而戰。。。迅速擴編的部隊紀律性差,戰鬥力弱,戰鬥中爭相奔逃,給本來能夠作戰的部隊也帶來了“雪崩”的影響。史稱湯部在河南和日軍交手被打慘了,豫西民間武裝和湯軍沖突,只要有幾個會日語的民團大喊幾聲,湯軍就蜂擁敗退。

對軍政關系認識的粗糙以及在實力問題上的短視,給湯帶來了苦果。和日軍對峙數年,軍事上的準備卻不足,對日軍研究不夠,則更是湯作為指揮官應該負責的地方。[cchere.com 西西河 薩蘇]

應該說,湯在中原的確打得很糟糕,為他開脫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確撤出了自己的基本部隊,但是重武器裝備損失慘重,其戰鬥力和戰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根據日軍回憶,湯部在河南的工事相當不錯,曾經有日軍登山望湯軍工事“血液凝固”的感覺,而遺憾的是工事裏面卻沒有人防守。所謂兵敗如山倒,大體如此,大約也不是湯不想頂住,而是無法控制局面了吧。

在缺乏重武器的中國軍隊中(反坦克部隊只舍得打壹發實彈做訓練),如果看看下面湯軍被日軍繳獲的裝備,大約也難以原諒湯的潰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