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就菊花——唐代詠重陽詩賞析(下)
——唐代詠重陽詩賞析(下)
王傳學
重陽節賞菊花,飲菊花酒,是古詩中常表現的雅事。
唐代田園詩人孟浩然的《過故人莊》,把重陽節賞菊花作為自己的期盼: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此詩寫的是詩人應邀到壹位農村老朋友家做客的經過。在淳樸自然的田園風光之中,主客舉杯飲酒,閑談家常,充滿了樂趣,抒發了詩人和朋友之間真摯的友情。這首詩初看似乎平淡如水,細細品味就像是壹幅畫著田園風光的中國畫,將景、事、情完美地結合在壹起,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這是壹首田園詩,描寫農家恬靜閑適的生活情景,也寫老朋友的情誼。通過寫田園生活的風光,寫出作者對這種生活的向往。全詩語言樸實無華,意境清新雋永。作者以親切省凈的語言,如話家常的形式,寫了從往訪到告別的過程。其寫田園景物清新恬靜,寫朋友情誼真摯深厚,寫田家生活簡 樸親切。
全詩描繪了美麗的山村風光和平靜的田園生活,用語平淡無奇,敘事自然流暢,沒有渲染的雕琢的痕跡,然而感情真摯,詩意醇厚,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學情趣,從而成為自唐代以來田園詩中的佳作。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孟浩然深深為農莊生活所吸引,於是臨走時,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將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再來觀賞菊花和品菊花酒。淡淡兩句詩,故人相待的熱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間的親切融洽,都躍然紙上了。也真切的反映了重陽節賞菊花品菊花酒的節日風俗。
再看盛唐詩人皇甫冉的《重陽日酬李觀》:
不見白衣來送酒,但令黃菊自開花。
愁看日晚良辰過,步步行尋陶令家。
詩的意思是:沒有見到友人來送酒,只有黃菊獨自開放。郁悶得眼看著天色漸晚良辰已過,我只好自己壹步步走去陶縣令的家。
這裏的陶令根據前面的黃菊推斷應該是指陶淵明,詩中用陶淵明代指自己,感嘆自己與友人李觀分別後,再沒有人給自己送酒了,在重陽佳節,也不能飲酒賞菊,只好讓菊花獨自開放。詩人用白衣人給陶淵明送酒的典故,表達對友人的深切懷念,
與重陽節有關的文人故事,恐怕要算白衣人給陶淵明送酒最有名、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了。
東晉大詩人陶淵明最愛菊花,簡直是個“菊迷”。菊花是經得起秋後風霜摧折的花卉,象征著高潔的品格。陶淵明生活在晉宋易代的亂世,不滿當時的政治傾軋和官吏的腐敗,也有高潔的品格,正和菊花的精神契合。他辭去官職,回到家鄉柴桑(今江西)隱居,在宅旁東籬邊種了許多菊花,朝夕觀賞。他的名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歷來為人傳頌。陶淵明又喜歡喝酒,可是因為家貧,時常缺酒。那年重陽,陶淵明在籬邊賞菊,卻沒有酒喝,不能壹醉,多煞風景!他只得采了壹把菊花在手裏,嗅嗅嚼嚼,聊以為遣。古人認為菊花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所以不但用來釀酒,也用來食用。屈原的《離騷》所謂“餐秋菊之落英”,即是壹例。然而菊花畢竟不能代酒,陶淵明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忽然遠處來了壹個白衣人,那人原是江州刺史王弘派來的差人,特地送酒來給陶淵明的。陶淵明真是喜出望外,立即打開酒甕,對著菊花開懷暢飲,盡醉方罷。
大詩人李白的《九月十日即事》,借菊花兩遭采摘,抒發自己內心的苦悶心情:
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
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
這首詩是李白在當塗(今安徽當塗)龍山登高之作,時在唐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秋重陽節後壹日。詩人已於前壹日登過壹次龍山,並作了首《九日龍山飲》, 這屬於第二次登山宴賞,故詩人感嘆菊花連續兩天遭到采摘,聯想到自己兩入長安,都遭到政治上的重創,不由得感慨萬端。
在唐宋時代,九月十日被稱為“小重陽”,詩人從這壹角度入手,說菊花在大小重陽兩天內連續遇到人們的登高、宴飲,兩次遭到采擷,所以有“太苦”的抱怨之言。詩人以醉澆愁,朦朧中,仿佛看到菊花也在嘲笑他這個朝廷“逐臣”,他痛苦地發問:菊花為什麽要遭到“兩重陽”的重創?對於賞菊的人們來說,重陽節的歡樂情緒言猶未盡,所以九月十日還要繼續宴飲;但菊花作為壹種生命的個體,卻要忍受兩遭采擷之苦。詩人以其極為敏感、幽微的靈秀之心,站在菊花的立場上,發現了這壹詩意的空間。實際上,詩人是借菊花之苦來寄托自己內心的極度苦悶。借嘆菊花,而感慨自己被饞離京、流放夜郎的坎坷與不幸,正見其愁懷難以排解。此詩語雖平淡,內涵卻十分深沈。 主要表現了詩人壹生屢遭挫敗和打擊,而在節日裏所引發的憂傷情緒。
唐代邊塞詩人岑參壹次在行軍途中,恰逢重陽節,勾起了濃濃的思鄉之情,寫下了《行軍九日思長安故園 》這首詩:
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
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
古人在九月九日重陽節有登高飲菊花酒的習俗,孟浩然就有“待到重陽日,再來就菊花”(《過故人莊》)的詩句,表現了喜愛農家生活的雅興。而岑參是在行軍途中,時逢安史之亂,雖然也想勉強地按照習俗去登高飲酒,可是在戰亂中,沒有像給陶淵明送酒的王弘那樣的人來送酒助興,這就勾起了詩人濃濃的思鄉之情。
詩人寫思鄉,沒有泛泛地籠統地寫,而是特別強調思念、憐惜長安故園的菊花。這樣寫,不僅以個別代表壹般,以“故園菊”代表整個故園長安,顯得形象鮮明,具體可感;而且這是由登高飲酒的敘寫自然發展而來的,是由上述陶淵明因無酒而悶坐菊花叢中的典故引出的聯想,具有重陽節的節日特色。既貼題目中的“九日”,又點出“長安故園”,可以說是切時切地,緊扣詩題。詩寫到這裏,還顯得比較平淡,然而這樣寫,卻是為了逼出關鍵的最後壹句“應傍戰場開”。這句承接前句,是壹種想象之辭。本來,對故園菊花,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想象,詩人別的不寫,只是設想它“應傍戰場開”,這樣的想象扣住詩題中的“行軍”二字,結合安史之亂和長安被陷的時代特點,寫得新巧自然,真實形象。使讀者仿佛看到了壹幅鮮明的戰亂圖:長安城中戰火紛飛,血染天街,斷墻殘壁間,壹叢叢菊花依然寂寞地開放著。此處的想象之辭已經突破了單純的惜花和思鄉,而寄托著詩人對飽經戰爭憂患的人民的同情,對早日平定安史之亂的渴望。
大詩人白居易的《重陽席上賦白菊》,別有情趣:
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
還似今朝歌酒席,白頭翁入少年場。
這首《重陽席上賦白菊》詩,寫得新穎而別致,詞約而意豐。此詩壹、二兩句寫詩人看到滿園金黃色的菊花中間,有壹朵雪白的菊花,感到無限的欣喜;三、四兩句是采用比喻和擬人的手法,把那朵雪白的菊花比作是參加“歌舞席”的老人,和青少年在壹起載歌載舞。全詩表達了詩人雖然年老仍有青少年的情趣。抒發了人老心壯的慨嘆之情。
唐代詩人齊己的《對菊》,寫出了對菊花的真心喜愛:
無艷無妖別有香,栽多不為待重陽。
莫嫌醒眼相看過,卻是真心愛淡黃。
詩的意思是:菊花姿不妖艷但別有清香,栽種很多不只是為了等到重陽節來欣賞。睡醒了還起來看她,只是真心喜愛她的淡黃顏色。寫出了詩人對菊花的由衷喜愛之情。
最後看唐代詩人鄭谷的《菊》:
王孫莫把比蓬蒿,九日枝枝近鬢毛。
露濕秋香滿池岸,由來不羨瓦松高。
詩題為菊,通篇不用壹個菊字,但句句寫菊。
“王孫莫把比蓬蒿”,蓬蒿是壹種野生草,個頭較高,從外形看,與菊苗沒有太大的差別,養尊處優的公子王孫們,是很容易把菊苗當作蓬蒿的。詩人直抒胸臆,直截了當地訓斥王孫公子“菊草不分”。其實這是鄙視他們不識人才。下壹句就更能看出作者的用意了。
“九日枝枝近鬢毛”,每年陰歷九月九日,是中國古代重要的重陽節,這壹天,我們的先人登高、賞菊、飲酒,佩茱萸囊,把菊花插戴於鬢上。這句是說,菊苗到了重陽節,就會開出美麗的花朵,這與蓬蒿有了本質的區別。妳看,壹枝又壹枝的菊花插在大家的鬢發間。請問:有亂插蓬蒿的嗎?作為菊花是多麽自豪啊,人們終於認識到它的價值。
三、四兩句是全詩的著重處,集中地寫了菊的高潔氣質和高尚品格。“露濕秋香滿池岸”,寥寥七字,寫秋天早晨景象:太陽初升,叢叢秀菊,飽含露水,濕潤晶瑩,明艷可愛;縷縷幽香,飄滿池岸,令人心曠神怡,菊花獨具的神韻風采,躍然紙上。在這裏,“濕”字很有講究,讓人想見那片片花瓣綴滿露珠,分外滋潤,分外明麗。“滿”字形象貼切,表現出那清香是如何沁人心脾,不絕如縷。從中我們不僅看到了菊花特有的形象,也感受到了菊花和那特定的環境、特定的氛圍交織融合所產生的魅力。
詩人在描寫了菊的氣質以後,很自然地歸結到詠菊的主旨: “由來不羨瓦松高”。瓦松,是壹種寄生在高大建築物瓦檐處的植物,沒有什麽用處。詩人以池塘岸邊的菊花與高屋上的瓦松作對比,意在說明菊花雖生長在沼澤低窪之地,卻高潔、清幽,毫不吝惜地把它的芳香獻給人們;而瓦松雖踞高位,實際上“在人無用,在物無成”。在這裏,菊花被人格化了,作者賦予它以不求高位、不慕榮利的思想品質。“由來”與“不羨”相應,更加重了語氣,突出了菊花的高尚氣節。這結尾壹句使詩的主題在此得到了揭示,詩意得到了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