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物事（5）酥糖
誰還在吃酥糖？弟媳說是康師傅送的。康師傅，達康藥店的老朋友，很久沒見了，不知是否安好？他這個老法人，愛吃甜食，喜歡傳統的物事，吃的用的，聽的唱的，只要與傳統有關的都喜歡，還說得頭頭是道。康師傅是個有趣的人，我曾經為他寫過《康師傅的故事》系列，十幾萬字。這是題外話。
眼前的酥糖，還是原來的味道嗎？打開包裝紙，直接露出酥糖的身子，發現長胖了，裏面的糖塊大小不壹，嘗嘗，甜而不香，明顯的粗制濫造。果然，時光不僅改變人，也改變物質。這酥糖再也不是原來的味道了。
我心目中的酥糖，包著兩層紙，因為飴糖多，容易烊化，黏連紙張，所以貼身先穿件白色內衣，外面再套壹件印著紅字的外衣，模樣精致小巧。當然，對於消費者來說，外表是次要的，重點在酥糖本身。酥糖，大都是重麻，芝麻粉多，黑黝黝，香噴噴，飴糖也多，與芝麻粉拌和，黏連在壹起，然後像根長帶子，圍著餡心，壹層層盤攏來，像麻將牌大小的長方形，三四塊並列，包裝成枕狀的壹小包。小時候吃酥糖，舍不得很快吃完，總要小心翼翼地先把外面的壹層層剝開，吃完了才吃中間的餡心。酥糖的餡心，糖分足，最甜。
除了重麻，還有花生酥糖，粉紅色的玫瑰餡心。蘇州觀前街的幾家百年老店諸如稻香村、葉受和、采芝齋等，壹年四季都有經銷。爺爺生前愛吃甜食，我去娘家，總要給他買些去。
爺爺與酥糖，如果把他們聯結壹起，有很多故事讓人回憶。
爺爺是個吃貨，從小到大，即使最困難的那個年代，也沒挨餓。他的多吃是建築在奶奶的少吃上。奶奶壹生只愛抽煙，16歲到88歲，煙齡72年，除了抽煙就是燒香拜佛、樂做好事，吃，毫不講究，大都是家人吃剩的，甚至準備倒掉的變質食物。奶奶的脾氣特別好，從來不會怨天尤人。爺爺和奶奶，爺爺比較強勢，奶奶處於弱勢，但她很樂觀，願意做爺爺的老媽子，逆來順受，安於現狀。
繞這麽大的彎子，是想說，爺爺很能吃。小時候，我家裏好吃的餅幹蜜餞包紮都放在爺爺奶奶的房間裏，藏在老式軟三灣床的床頂上。爺爺是個夜貓子，半夜三更還在外面箍網、扳罾，給家人增加美味魚蝦，屬於有功之人，所以半夜歸來饑腸轆轆的他心安理得地吃床頂上的小點心，於是，拆餅幹盒的聲音窸窸窣窣傳出來……
那時候，我大概六七歲，還沒上學。弟弟妹妹尚小，由父母照顧，我只能跟爺爺奶奶壹起睡。爺爺吃夜宵的聲響若大了，不僅吵醒我，還讓我發現了糕點的藏身之處。白天，爺爺奶奶出門做事，我悄悄溜進去，搬凳子，爬桌子，想方設法從床頂上取得食物，當然也包括酥糖。
但是，不能壹下子吃得太多，只能稍稍挖出壹些，繼續掩蓋。這件事，精明的爺爺肯定知道，但他始終沒有拆穿。
內心的歉疚，變成壹種動力。長大後，我對爺爺奶奶特別孝順，他們喜歡吃的，奶奶的香煙，爺爺的甜食，盡量滿足。而且源源不斷地供應。
現在，爺爺奶奶都走了，去了天國，我的孝心開始轉移到父母身上，父母也老了，需要身體上的照顧，心靈上的安撫。但是，我不大買酥糖給他們吃，理由是現在的酥糖質量差，吃口大不如從前，另外，父母的身體也不允許吃太多的甜食。在物質生活豐富的今天，有更多的美味食物供選擇。
當然，若遇老品牌的優質酥糖，我肯定還會買。